两个字从他唇间溢出,“平身。”
他甚至,没有下车。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与无视,让底下跪着的雍王,嘴角那谄媚的弧度逐渐绷紧。
一丝怨毒在他的眼底划过,再抬头时,又被更浓的谄媚所覆盖。
当晚,雍王府设下洗尘盛宴。
大厅内,靡靡之音缠绕着甜腻的熏香,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熏软。
雍王频频举杯,句句都是歌功颂德,字字都是忠心耿耿。
晏北玄也一改平日的阴沉,竟是谈笑风生,对雍王的敬酒来者不拒。
戚清辞端坐于晏北玄下首,看似垂眸品茶,眼角的余光却将这满堂鬼魅尽收眼底。
他看见,雍王举杯时,那双浑浊的眼中藏着看死人般的怜悯。
他看见那些陪席的官员,藏在袖下的手指因过分紧握而关节凸出。
他甚至看见,那些旋舞的舞姬,纤腰每一次转动间,裙摆下都泄露出兵刃的金属光泽。
【鸿门宴,终于开席了。】
【也好,省得再跟这群戏精演下去。】
酒过三巡。
雍王觉得时机已到,他颤巍巍地从主位站起,脸上的肥肉因极度的兴奋而泛出潮红。
“陛下!”
他高举酒杯,声音尖锐刺耳。
“臣,还有一份惊天大礼,要献给陛下!”
话音未落。
“锵!锵!锵!”
甲胄摩擦的锐响从厅外炸开!无数手持利刃的甲士涌入,封死所有出口!
方才还在献舞的舞姬们齐齐一顿,从腰间抽出雪亮的软剑,剑尖直指高处的龙座!
图穷匕见。
“皇叔,”晏北玄甚至没看那些甲士,只将目光落在雍王那张因计谋得逞狂喜而扭曲的脸上,“宴会助兴的节目,倒是别致。”
雍王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声音因狂喜而变了调:“晏北玄!你这黄口小儿!窃国之贼!”
他嘶吼着,唾沫横飞:“这大晏的江山,本该是我的!是你那卑鄙无耻的父亲抢走的!我忍了四十年!我谋了四十年!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他张开双臂,癫狂地咆哮,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现在,三万精兵已将王府围成铁桶!你插翅难飞!本王劝你,乖乖写下禅位诏书,本王念在血缘,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他狂笑着,已经看见了自己黄袍加身的那一刻。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预想中的惊恐,而是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不大,却在这样的环境中异常显眼。
出声的,正是那个方才被他彻底无视的戚清辞。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起身,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尘埃。
“雍王殿下,”他抬起眼,那双清冷的杏眼里,盛满了看蠢物般的同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
雍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恶狠狠地瞪着戚清辞:“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脸皮伺候人的玩意儿,也敢在此饶舌?!”
他眼中迸出恶毒的光,“来人!先把这个贱货给本王拖下去!本王要亲眼看着,把他那张脸皮剥下来做成鼓面!”
“皇叔。”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幽幽响起。
就在雍王下令要对戚清辞动手的时候,压抑不住发的暴虐席卷晏北玄,甚至超越了对谋逆本身的愤怒。
他身体已经先于意志行动。
话音未落,戚清辞只觉手腕一紧,不容抗拒的巨力将他猛地向后一扯!
他整个人天旋地转,下一瞬便狠狠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晏北玄已然起身。
一条铁臂揽着戚清辞的腰,将他整个人死死锁进怀里,用自己的脊背,挡住了下方所有饱含杀意的视线。
他看着状若癫狂的雍王,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能将人凌迟的森寒杀意。
“你刚刚,想动朕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皇叔,你以为,朕今夜,为何会来?”
“你又以为,就凭你这三万乌合之众,真能困住朕?”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混杂着巨石崩塌、木梁断裂的轰鸣,仿佛一头远古巨兽正用蛮力撞碎城墙!
整个王府都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下剧烈颤抖!
酒水泼洒,珠帘乱颤,舞姬与官员们的尖叫声被淹没!
那号坚不可摧的王府高墙,被从外部粗暴地撞开一个狰狞的缺口!
尘土与碎石暴雨般炸裂飞溅!
夜风混着血腥味倒灌入奢靡的大厅!
无数身披玄色重甲,手持长枪,眼冒凶光的士兵,踏着墙壁的残骸,自缺口处如地狱涌出的洪流般涌入!
为首一员大将,银甲白袍,跨坐白马,手中龙胆亮银枪尖还在滴着血。
戚清越!
他的暴喝响彻夜空,每个字都带着劈开金石的杀伐之气:
“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雍王脸上的狂笑,彻底凝固。
他呆滞地看着那将他的亲兵冲垮碾碎的玄甲军,看着那杀气腾腾的戚清越,再看看面前一脸戏谑的晏北玄和……
和被他完完整整锁在怀里,护得滴水不漏的戚清辞。
他终于明白。
他不是猎人。
他才是那个,兴高采烈一头撞进陷阱里,愚蠢到可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