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经营了数十年的巨网,盘根错节,几乎要将大晏的朝堂与边防彻底蛀空。
若此刻直接派大军围剿,雍王一旦被逼到绝路,登高一呼公然造反,大晏江山必将陷入战火,生灵涂炭。
“必须想个办法,逼他自己把所有底牌都打出来。”
戚清辞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眉头紧锁,无意识地自语。
“哦?”
一道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晏北玄不知何时放下了朱笔,身体前倾,凑了过来。
他的身躯靠得极近,高大的阴影笼罩了戚清辞和面前的半张地图。
独属于身后男人温热的吐息,蛮横地占据了他周身的所有空间。
戚清辞身体一僵,本能地想往旁边挪开。
晏北玄的手却搭在了他的椅背上,彻底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只能挺直后背,在被侵占的有限空间里,维持着最后一点疏离。
“雍州地处偏远,山脉连绵,关隘险要,易守难攻。”
“但其境内,有一座‘天祈山’,山上有‘护国寺’,受万民供奉。传闻,太祖皇帝当年,就是在此地得了神人启示,才得以一统天下。”
戚清辞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朱红的标记上。
“再过一月,便是太祖皇帝诞辰。”
“依大晏祖制,陛下需亲往护国寺祭天,为国祈福。”
晏北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御书房内的空气随之凝滞。
他瞳孔中的光陡然亮起,那光芒要将人灼穿。
他懂了。
“你是想……”
“以朕为饵,引蛇出洞?”
“是。”
戚清辞抬起眼,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雍王筹谋多年,万事俱备,他所缺的,不过是一个他自认为名正言顺,且万无一失的机会。”
“而您,当朝天子,亲临他的地盘,就是他眼中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会动用所有藏匿的力量,在天祈山布下天罗地网,意图一举擒杀陛下。”
“而我们,便可提前张开法网,请君入瓮。”
这个计划,不是疯狂。
是赌命。
这是将帝王之尊,当成诱饵,放到最危险的猎场中心。
只要出现任何一点差池,便是国祚倾覆,江山易主。
晏北玄没有回应。
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死死地看着戚清辞。
那眼神里翻涌着风暴,搅动着利刃,混着伤心,难过,还有不可置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久到戚清辞以为他会暴怒,会斥责自己异想天开,甚至会下令将他这个胆敢算计君王的逆臣拖出去斩了。
他却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更像一声叹息,一个承诺。
这一个字,却让戚清辞下意识握紧了手掌,或许是他感觉到了晏北玄话语下,深藏的失落。
【……他就这么同意了?!】
【疯了!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就不怕我这是在算计他?他就不怕我早已和雍王勾结,联手给他设下这个必死之局?!】
【一个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将自身置于险境!他凭什么信我?凭什么信一个他曾经恨不得亲手碾死,如今又处心积虑要他性命的仇人?!】
“朕信你。”
晏北玄又说了一句,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伸出手。
这一次,没有去碰戚清辞。
而是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块通体乌黑的玄铁令牌,放在了戚清辞的面前。
“这是玄影卫的虎符。”
令牌入手,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钻进四肢百骸。
上面雕刻的螭龙纹样,在无数暗夜的血与杀伐中被磨砺得异常狰狞。
这不止是一块令牌。
这是皇帝悬于暗夜的利刃,是只听命于君王一人的三千死士。
这是能颠覆朝野,让天下所有世家大族都为之忌惮的恐怖力量。
戚清辞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握不住这块沉重的令牌。
“从此刻起,朕的这把刀,”晏北玄凝视着他,带着奉上一切的决心,向戚清辞承诺,“朕的所有影子,全部交由你调遣。”
“戚清辞。”
“别让朕失望。”
那块玄铁虎符入手冰凉,戚清辞却觉得自己的指尖,被那股寒意灼烧出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一路烫进了心底。
他彻底想不明白了。
这个曾经将他视若尘埃,肆意折辱,逼得他差点家破人亡的皇帝。
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展露出如此毫无保留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到可笑的信任?
把一柄足以威胁他晏北玄性命的刀,亲手递给他。
这份信任,是真的?
还是……
因为那份荒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