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念赐小馆的后厨,热气蒸腾。
沐念赐站着,一动不动,视线落在案板的一条鲈鱼上,思绪开始发散。
“对着鱼发呆,它就能自己处理干净,跳进锅里?”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清冽,没有温度,驱散了厨房的燥热。
沐念赐身体一僵,他转过头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
月白色的长衫,洗得平整。长发用一根青布带束在脑后。正是戚清辞。
他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布包袱,整个人透着一股洁净感,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油腻。
“戚、戚兄!”
沐念赐的眼眶发热,手下意识一松,那条鱼“啪”地滑回水盆。水花溅起,洒了他满头满脸。
他顾不上了。
他几步冲到门口,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戚兄大恩!我……”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
力道不重,却让他弯不下去。他蓄积的力气,被这只手轻易化解。
戚清辞把他推了回去。
“站直。”
他的声音很平,却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救的是生意,不是你的膝盖。”
沐念赐的脸涨得通红,有羞愧,有感动,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用力揉着发酸的眼睛,想把那股失态的冲动压下去,可声音还是走了调。
“可是……那批货,要花多少银子……我这小馆子,就是把所有东西都卖了,这辈子也还不清……”
戚清辞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识数的人。
“谁让你还了?”
他不再看沐念赐,径直走到后厨那张擦拭干净的八仙桌边,把手里的包袱往桌上重重一放。
“咚!”
这一下,声音沉闷。沐念赐的心脏也跟着重重一跳。
“我,入股。”
戚清辞说出两个字。
“从今天起,念赐小馆,我占三成干股。”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沐念赐眼前停住。
“你赚钱,我分钱。你亏钱,算我眼光差。”
“往后,酒楼每赚十两银子,你分我三两。就这么简单。”
沐念赐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三成?!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脸因为激动而血色上涌。
“你这是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能让恩人只占三成……这、这和白送我一个酒楼有什么区别!”
“闭嘴。”
戚清辞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容拒绝。
“我出钱,你出力,这是生意。”
“我拿干股,是图省事,不想管经营上的琐碎。这店,从内到外,从掌柜到伙计,还是你沐念赐的店。”
“你要是真觉得我亏了,”他停顿一下,目光直视沐念赐的眼睛,“就把店做大,做到济州第一。让你那七成,变成一座真正的金山。到那时,我这三成,自然也能换回一座银山。”
“可你要是连这点志气都没有,那我这几万两银子,就当我买了个教训。这笔钱,从此两清。”
几万两……买个教训……
沐念赐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被这几句话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戚清-辞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平等的审视。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恩惠。
这是投资,是考验,是一个戚清辞递过来的机会。
接不接得住,敢不敢拼命,全看他自己。
“戚兄……”
他的声音发抖,喉咙发紧。
“行了。”
戚清辞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重新开业可别给丢人了。”
沐念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戚兄,放心!”
“明天,我绝不给你丢人!”
次日辰时一到,伙计们陆续进了后厨。
所有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站姿笔挺,前几日的颓丧和不安被一种紧张的期待所取代。
沐念赐站在他们面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各位。”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前些天,我们被人断了货,被人看不起,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都听到了。”
“我知道大家心里不好受,我也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每一个伙计的脸上扫过。
“但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念赐小馆,今天,重新开张。”
“我们有新菜。我向你们保证,就凭这几道菜,我们能把之前丢掉的脸面,全都挣回来。让那些看我们笑话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一番话没有慷慨激昂的语调,却字字句句都敲在伙计们的心上。他们看着沐念赐,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站得笔直的腰杆,胸口也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掌柜的,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对!跟他们拼了!”
沐念赐看着众人,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很淡的笑容。
“开门。”
“迎客。”
巳时,正是午饭前人流最旺的时候。
念赐小馆的门外,不知何时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队伍从街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街角,几乎占了半条街道。
人群里,有的是纯粹来看热闹的,有的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赶来的食客。
“怪事,前两天不还说念赐小馆撑不下去了吗?聚宝楼的沐大少爷亲自出手,把他们的供货渠道全掐了,怎么今天又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