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无声无息中褪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苏晚才缓缓合上了那台加密笔记本。
她一夜未眠。
但精神却没有任何疲惫的迹象,反而像一把被反复淬炼过的刀,锋利得惊人。
书房里没有开灯,清晨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虚空的某一点,整个人像是沉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深海。
潘多拉。
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盘旋了一整夜。
伴随着的,是无数被尘封的,血腥的画面。
爆炸的火光,扭曲的基因链,实验室里玻璃器皿中浸泡着的畸形造物,还有同伴倒下时,眼中最后的光。
那些是她亲手埋葬的过去。
是她选择成为“苏晚”这个身份时,就决定永不触碰的禁区。
可现在,这个禁区被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
钥匙,来自她的生母。
一个她从未谋面,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柔弱的,被困于豪门牢笼的女人。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如何能重叠在一起?
那枚徽章,是潘多拉组织内部,级别达到“监察者”的核心成员才会拥有的身份标识。
每一个监察者,手上都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是组织最忠诚,也最疯狂的鹰犬。
她的母亲,会是其中之一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上苏晚的心脏。
她无法想象。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寻找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真相?
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身体里,可能流淌着的那一半,属于“潘多拉”的血液?
还有那张b超照片。
背后的日期,只比她的生日早了七个多月。
一个荒唐却又逻辑严密的推论,在她脑中成型。
她……会不会是潘多拉某个实验的产物?
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拥有特殊基因的孩子?
这个猜测,让苏晚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冰凉。
如果连她的出生,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那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又算什么?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叩叩——”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是管家刘妈的声音,恭敬而温和。
“少夫人,早餐准备好了。先生已经在楼下了。”
这道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苏晚周身那层密不透风的屏障。
她眼中的风暴,在刹那间尽数敛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
“知道了。”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灿烂的晨光,毫无征兆地涌了进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昨夜的阴霾与血腥,仿佛都被这阳光驱散。
但苏晚知道,它们只是潜伏得更深了。
……
楼下餐厅。
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中西式早餐。
薄靳寒坐在主位上,正拿着一份财经报纸,姿态闲适而矜贵。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居家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却依旧带着强大的,不容忽视的气场。
听到脚步声,他从报纸后抬起眼,目光落在走下楼梯的苏晚身上。
今天的她,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依旧是那副温顺安静的模样,但那份安静里,却透着一种极致的空洞。
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人偶。
薄靳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晚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小口地吃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餐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刀叉碰撞的轻微声响。
刘妈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晚。
少夫人今天胃口好像不太好,脸色也有些苍白。
薄靳寒放下了报纸。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顾薇薇走了。”
他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声音平淡,听不出是在询问,还是在告知。
苏晚咀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他口中那个名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嗯。”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地应了一声。
薄靳寒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黑眸深了深。
他的情报网,在昨天深夜,就收到了顾薇薇连夜逃离A市的消息。
不仅如此,她还清掉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高利贷。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点,恰好是在苏晚和她见过面之后。
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谁都不会信。
这个女人,身上藏着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餐厅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就在刘妈都觉得气氛有些压抑的时候,薄靳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带上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晚餐时分。
白天的喧嚣沉寂下去,薄家老宅笼罩在一片宁静的月色中。
苏晚的情绪,经过一天的沉淀,已经看不出丝毫端倪。
她将所有关于“潘多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在了心底最深处,表面上,又恢复了那个温顺无害的薄太太。
晚餐的氛围,比早餐时更加沉闷。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饭,仿佛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薄靳寒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其实都在对面的苏晚身上。
她今天一整天都很不对劲。
那种沉静,不是平日里的伪装,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疏离和冷漠。
像是在她的周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他放下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