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车门拉开的一瞬间,寇愍看到了两只圆溜溜的、闪着亮光的东西,若是换做以前,他必定会被吓一跳,可是,自从在元宵节的画舫中,经历过崇岳带给他的幻象后,好像再大的震惊也吓不到他了。
虽然寇愍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东西究竟是何物,但是本能的觉得,那是一双眼睛,一双似禽似兽的眼睛。
‘猫?虎?豹?不对,这些兽类不会这么的安静,再说了,若真是这些,高士有什么不能说的?鹰?隼?好像也不太对。高士给我带个这玩意到底何意?是他路上遇到的,还是宫里的?’仅仅就那一瞬,无数念头在寇愍的脑海中闪过,只是他仍是一头雾水。
高士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寇愍,他也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那双散发着琥珀色亮光的眼睛,他相信寇愍一定也看到了,可是寇愍的镇定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老太傅果然非一般人,这般镇定自若,竟然没被惊到!’
旋即,天光进入了昏暗的车厢,寇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物什,那是一只覆着银羽的夜鸮,发出琥珀色亮光的,正是夜鸮棕色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看着太清醒了,没有一点禽鸟的蒙昧,更像是一名孩童的眸子。
“鸮?竟然是只鸮?”寇愍短暂的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高士会如此谨慎地对待一只鸮,接着便扭过头看着高士,诘问道:“你明知‘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还偏要把它送上门,我看你怎么更像只夜猫子!说吧,这送禽,又是何事?莫不是宫里养多了?”
高士见寇愍看清楚了,苦笑一声,就要关车门,哪想到,这夜鸮似乎不惧天光,猛的一蹬腿,一下便从车厢中飞了出去,如一道冷光闪过,而它的双翅都没怎么扇动,仿佛被无形的风托着一般,瞬间掠过了高士举起的指尖,而作为大内第一高手的高士只抓到了一缕夜鸮翅尖带来的含着寒意的风。
下一刻,夜鸮便落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好奇的扭动着大脑袋四处看着。
寇愍仰头看着夜鸮,好奇道:“它飞得可真快,就一眨眼的工夫就飞走了,你这一路带着它可真不容易,只是我听闻鸮都是夜里行动,白日睡觉,它白天怎么这么精神?”
高士叹了口气,道:“我如此谨慎,就是怕这样,这一路上,车门都是关得紧紧的,都是我去抓兔子喂它的,不过这一路它都没想着飞走,像是要跟着我来这里一样!可没成想,还真就飞了,这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寇愍便确定了,这只鸮就是出自宫中,再准确点,就是出自元和帝之手,他不再看屋脊上的夜鸮,转而盯着高士,皱着眉,问道:“陛下养它做什么?陛下又想做什么了?”
高士面色一僵,眼神不再躲闪,双眼迎着寇愍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愠色,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提醒道:“寇老太傅,如此枉议圣上,怕是不妥!圣驾之事,我等臣子还是莫要揣测的好!”
寇愍并没被高士这个模样震慑到,目光不躲不闪,直视着高士,他深知高士一心只忠于元和帝,不论元和帝要做的事是对还是错,即便高士也觉得此事不可为,但他依然会不计后果的去完成。
一时间,二人就在这车棚中僵持在一起,细雨落在马棚木质棚顶上,发出一阵细碎轻微的“簌簌”声,许是此刻的细雨密集了些,那“簌簌”声也紧凑了一些,就连不远处的马厩中,那两匹嚼着草料的骏马也停了下来,茫然的看着对视的二人,仿佛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凝重。
高士不知道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也许是一炷香,也许仅仅是一息。
这一刻,高士只觉得寇愍锐利深邃的眼眸竟似将自己的内心看了通透,即便他这个在宫中待了一辈子,自小便陪伴元和帝左右,见过无数诡谲云涌阴谋诡计的老太监,都不由得有些心惊。
高士双唇紧紧抿着,竟然有些隐隐发白,双拳也捏得指尖泛白。
陡然间,高士的双拳微微松开了些,指尖的青白渐渐褪去,双唇抖动了下,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就在这一刻,高士的心神被寇愍的眼神击溃了,他紧绷的双颊也垮了下来,目光忍不住转向了屋脊上的夜鸮。
寇愍心神一动,眼皮猛的跳动了下,藏在袖中的指尖悄然一顿,扫了眼夜鸮,语气虽仍是平时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还是为了那浮幻虚玄的修仙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