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麻雀”的名字,“老鼠”的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显然知道雀仔巷发生了什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缺了门牙的地方像个黑洞:“‘新港’的水…深得很。你问哪一段?”
“最近…有没有‘硬家伙’进来?” 林薇直截了当,深陷的眼窝紧盯着“老鼠”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动静大的那种。买家…手眼通天的。”
“老鼠”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下,贪婪和恐惧在脸上交织。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全球通用的手势:“老细(老板),消息呢,系有啲(是有点)…不过,呢啲嘢(这些东西),好烫手嘅…” 意思很明显——钱!
林薇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快得让“老鼠”眼前一花。她枯槁的手指如同变魔术般,从旧外套最深、最隐蔽的内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不是钞票,而是一只小小的、用粗糙红绳系着的、磨得发亮的银耳环。那是她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是“林薇”这个身份仅存的、一点点过去的印记。
她将耳环递到“老鼠”眼前。昏暗的光线下,那点微弱的银光,映着“老鼠”骤然发亮的贪婪眼睛。
“够不够?” 林薇的声音冰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老鼠”一把抓过耳环,粗糙的手指贪婪地摩挲着银质的冰凉触感,又对着远处昏黄的灯光看了看成色,缺了门牙的嘴咧开一个丑陋的笑容:“够!够爽快!” 他迅速将耳环揣进油腻夹克最里面的口袋,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一股浓重的烟臭和汗酸味扑面而来:
“系有几批‘硬柴’(硬家伙,指武器)…上个礼拜,唔系(不是)走正规仓嘅…从‘老越’(指代某个东南亚混乱地区)那边过来嘅船,半夜落嘅货,直接入咗‘和记’(某个本地有背景的仓储公司)喺青衣嘅私仓。动静几大,派头十足!我睇到接货嘅人,坐嘅车都系宾利,车牌都系‘8’字头嘅(暗示权贵)!听讲…系为咗东南亚嗰边嘅‘大生意’,好大镬(很大一票)嘅嘢!”
和记私仓!宾利!8字头车牌!东南亚大生意!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狠狠砸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之前“麻雀”提到的“新港矿”、“和盛”、寰宇资本法务部那份关于“星海实业”的诉讼草稿碎片…瞬间被这条带着浓重硝烟味的情报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
“买家?” 林薇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冰锥般的锐利。
“老鼠”脸上贪婪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忌惮和恐惧。他用力摇头,缺了的门牙处嘶嘶漏风:“唔知!真唔知!呢啲阎王斗法嘅嘢(这种大佬斗法的事情),我哋呢啲小老鼠,知多啲都冇命(知道多点都没命)!消息就咁多(消息就这么多了)!够晒(足够)你买命啦!” 他说完,像怕林薇反悔或者再追问,身体泥鳅般一缩,就要从林薇身侧的缝隙钻出去溜走。
就在他侧身的刹那,林薇枯槁的手指,如同闪电般在他油腻的夹克外侧口袋边缘极轻地一蹭,动作快得几乎无法察觉。一枚边缘磨损、带着汗渍和铁锈味的黄铜色港币一元硬币,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她的掌心。
“老鼠”毫无所觉,身影迅速消失在堆叠的集装箱阴影里,只留下浓重的汗臭和烟味。
林薇站在原地,冰冷的海风卷起她枯黄的头发。她缓缓摊开手心,那枚廉价的、一元钱的硬币,静静地躺在掌纹里,边缘还沾着“码头老鼠”身上的油渍和铁锈。深陷的眼窝低垂,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落在硬币上。
肋下的钝痛依旧清晰,身体的虚弱感如影随形。但“码头老鼠”那番话,带着硝烟和权贵阴影的情报,连同掌心这枚沾着底层污垢的硬币,却像一点微弱的火星,骤然投进了她心底那片被陆沉渊和深水埗清洗行动冰封的寒潭。
火种未熄。
追捕者的网再密,清洗得再干净,这庞大城市最肮脏混乱的角落里,依旧有“老鼠”在啃噬着他们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而她,抓住了其中一只的尾巴,并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却可能致命的“标记”。
她缓缓收拢五指,将那枚冰冷的硬币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远处,维港漆黑的海面上,一艘巨轮拉响了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如同深渊传来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