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城市陷入最深的静默。
路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昏黄光晕,像被遗忘的独眼守望者。
整座都市仿佛沉入某种缓慢呼吸的梦境,唯有数据仍在流动——无形、无声、无休止地穿行于电缆与基站之间。
陆昭没有睡。
他坐在警局临时分析室角落的折叠椅上,背脊挺直,双眼盯着面前那台全封闭式解密终端。
屏幕幽蓝,映出他眼底的血丝和瞳孔深处那一抹几乎凝固的冷光。
就在十分钟前,“幽灵通讯员”的加密频道终于传来消息:
“Sd卡原始数据恢复完成。除已提取的《镜面报告》视频资料外,发现隐藏分区,内含七段生物识别采样日志,时间跨度十年。采样对象均为‘心启教育中心’学员。”
陆昭的手指停在键盘边缘,微颤。
他知道那个名字。
“心启教育中心”——十年前由市青少年心理发展基金会资助成立的实验性项目,名义上是为高危家庭子女提供认知干预训练,实则……是他父亲陆振华生前最后调查的目标之一。
屏幕上逐行滚动的日志条目冰冷而精确:
样本Id-Lw:林婉儿,女,14岁,脑波图谱匹配度98.7%,情绪抑制模块激活成功,标记:“适配成功”。
样本Id-LZ:未知代号,男,初始年龄约8岁,图谱持续追踪十年,标注:“原模版对照组”。
陆昭的呼吸一滞。
LZ——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母缩写。
可在这套编号体系里,它只有一个可能的含义:陆昭。
他的名字拼音首字母。
手指缓缓抚过太阳穴,那里曾因童年一次“突发性癫痫”接受过脑电图检测。
医生说那是压力引发的神经异常放电,建议长期随访。
母亲后来告诉他,那份档案早已遗失于医院系统升级。
但现在,它不仅存在,还被完整记录了整整十年。
每一次焦虑发作、每一次决策时的脑区活跃模式、甚至他在侦破案件时的专注状态——都被精准捕捉、分类、归档。
不是偶然。
不是巧合。
是持续观测。
是长期建模。
陆昭猛地靠向椅背,胸腔里涌起一阵近乎窒息的寒意。
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直觉般正确”的判断;为何面对嫌疑人时,总能预判其行为逻辑;为何他对“红眼计划”的每一步推进都感到熟悉得如同宿命。
因为这些“天赋”,或许从一开始就被设计好了。
他不是逃出了实验场。
他是从未真正离开。
窗外,天边泛起灰白,晨雾如纱笼罩楼宇。
但陆昭眼中已无昼夜之分。
他迅速调出本地学术档案权限界面,以“协助精神评估”为由,申请查阅楚教授执教期间所有研究生档案。
系统响应缓慢,像是有意拖延。三十秒后,页面加载完毕。
一页页翻过,姓名、学号、论文方向、导师评语……大多寻常无奇。
直到他在一份尘封近十二年的助研津贴发放表中,捕捉到一个异常条目:
项目名称:认知训练补贴
支付周期:连续三年,每月固定日期
金额:3000元
收款账户:校园卡尾号721(已注销)
持卡人姓名:陈默
陆昭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
陈默。
沈清曾在调查“失忆症患者群体”时提到过此人——原为市刑侦支队技术员,五年前因一起爆炸案头部受伤,记忆严重受损,后转岗后勤,现为副局长身边文职助理。
表面看似普通,却多次出现在关键会议记录中,且对某些案件细节表现出诡异的“前瞻性担忧”。
而现在,这张早已注销的校园卡,竟与楚教授名下的秘密资金流向直接挂钩。
他立刻拨通加密频道。
“幽灵通讯员”的声音依旧低哑:“正在逆向追踪资金路径……跳转三次后进入‘智维咨询’账户。公司注册于2018年,注册资本50万元,法人代表:周婉茹,楚教授亡妻的远房表妹。无实际经营记录,税务零申报,但近三年每月均有大额‘咨询服务费’支出,接收方为三家不同心理测评机构。”
“全是合作单位。”陆昭低声自语。
这意味着,“智维咨询”并非独立运作,而是作为中介,将非法采集的心理数据打包出售或上传至更高层级的系统。
他站起身,抓起外套。
必须有人去现场确认。
上午十一点十七分,沈清与唐律师抵达“智维咨询”注册地址——城西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式写字楼。
307室门锁老旧,门牌锈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