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山顶观景台。
风如刀锋般割过山脊,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展成一片流动的星河,遥远而冰冷。
楚教授缓缓走下车,深灰色风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那只老旧皮箱边缘锈迹斑斑,仿佛承载着某种被时间封存的秘密。
陆昭站在栏杆旁,手指仍残留着刚才通话时的微颤。
他盯着那皮箱,心跳平稳——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不是救赎的钥匙,而是审判的开端。
“这里面,”楚教授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像是在举行一场迟来的仪式,“是你父亲当年没能看完的手稿续篇。”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叠泛黄纸张,纸页边缘卷曲发脆,墨迹也有些褪色,“影首临终前托我保管的。只有你能读懂它。”
陆昭接过手稿,动作不急不缓,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过每一页内容。
是“红眼计划”的核心理论框架:意识适配模型、情感锚定算法、认知共振频率……术语密集,逻辑严密,宛如一部未来人类进化的蓝图。
可就在第三页右下角,一个本应写作“a波阈值触发”的地方,却被写成了“β波同步激活”——这在神经科学上是荒谬的错误。
更细微的是,在第七页提到“人格解离临界点”时,原文引用了一组根本不存在的实验编号。
这些破绽太刻意了,不像疏忽,倒像一种暗语——或者,陷阱。
他不动声色地翻完最后一页,将手稿轻轻夹回腋下:“老师,您为什么不早给我?”
楚教授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目光深远得如同穿越了十年光阴。
“因为你要先走到边缘,才能看清什么是深渊。”他缓缓道,“你父亲没走完这条路,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拒绝坠落。而你……你已经在往下跳了。”
陆昭嘴角微动,似乎被这句话刺中了某根神经。
他忽然咳嗽两声,从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瓶,拧开,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吞下。
“最近压力大,心跳不稳。”他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真实感。
楚教授皱眉瞥了一眼药瓶标签:“你在吃β受体阻滞剂?”
“怕控制不住情绪。”陆昭苦笑,“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擅长压抑愤怒。”
实际上,那只是维生素c。
真正关键的,是他耳中几乎不可见的隐形耳麦,正将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甚至风声中的微妙停顿,实时传输至安全屋内的“幽灵通讯员”。
此刻,在数十公里外的地下服务器机房里,数据流正疯狂运转。
噪音过滤程序剥离背景杂音后,精准锁定楚教授说话时喉结的微小运动。
分析结果显示:每当他说出“继承”“觉醒”“使命”这类词汇时,喉结会有一瞬0.2秒的吞咽动作——这是长期服用中枢神经兴奋剂者的典型生理反应,说明他在用药物维持高度清醒状态,甚至可能依赖某种未公开的精神调控技术。
他不是在传道,他是在执行程序。
陆昭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一声,抬手将整叠手稿狠狠摔在地上。
纸张四散飞扬,像一群死去的蝴蝶,在风中挣扎片刻便坠入黑暗。
“你知道我爸怎么死的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夜风,“不是因为查案太深,是因为他不信这套狗屁‘进化论’!你说他是盲目的,可你呢?你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复读机!一遍遍重复那些所谓的真理,你以为你是导师?你只是个被洗脑的传声筒!”
楚教授脸色微变,但嘴角竟缓缓扬起一抹笑意,仿佛早预料到这一幕。
“愤怒是觉醒的开始。”他轻声道,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寒,“你越恨我,就越接近真相。你父亲若能像你这样爆发一次,也许就不会死得那么安静。”
陆昭盯着他,瞳孔收缩。
就在这时,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如刀的光: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影首’遗言里说‘你终究会理解我’,而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和那段录音一模一样?”
空气骤然凝固。
楚教授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要辩解,却又无法发出声音。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出现了极短暂的混乱——不到半秒,快得足以被忽略,却被陆昭牢牢捕捉。
那是系统崩溃前的第一道裂痕。
原来如此。
那些所谓的“私人记忆”、那些深情款款的教诲,全都是预设脚本。
楚教授不是主控者,他也只是链条上的一环。
他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更高层级意志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