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导航早已失效,最后一段路只能靠记忆与卫星图像上的逆向螺旋坐标推演前行。
车灯切开浓雾,前方山体轮廓逐渐显现——一道锈蚀的铁门嵌在岩壁之中,门牌早已剥落,唯有编号“E-7b”刻在混凝土柱上,字迹斑驳如旧伤。
车停稳的一瞬,“白袍医生”从阴影中走出。
他没打伞,雨水顺着口罩边缘滴落,在肩头洇出深色痕迹。
“情况不对。”他声音低哑,目光未离监控平板,“昨晚十二点零三,‘零号’脑电图出现高频共振波,频率峰值与E7舱历史数据吻合度达98.6%。不是偶然激活,是……有人在试图唤醒他。”
陆昭摘下眼镜,用袖口擦去水汽,动作缓慢而克制。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十七分钟的记忆并未消失,它沉睡着,等待一个能听懂共感编码的人来接续。
收容所内部幽暗寂静,应急灯沿着走廊投下血红色的微光。
维生舱位于地下二层,玻璃罩内,“零号”静静躺着,皮肤近乎透明,静脉如蓝线游走于皮下。
他的双眼紧闭,但右手食指正以极规律的节奏轻叩床沿——三短、两长、一短。
陆昭屏住呼吸。
那是父亲教过他的暗语。
警校心理学选修课上,陆振华曾笑着说:“万一哪天我说不了话,就这么敲,你就能听懂。”
他上前一步,贴近玻璃,低声说:“爸教过我这个。”
病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刹那间,“零号”猛然睁眼。
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像是被某种强电流刺穿意识深处。
他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干裂的唇瓣翕动,吐出两个字,气若游丝,却如惊雷炸响:
“快走。”
几乎在同一秒,整栋建筑的警报系统尖啸而起。
红光疯狂旋转,广播自动切换为机械女声:“外部入侵检测,一级封锁启动。”
“白袍医生”迅速切断主控电源,应急通道的绿色指示灯亮起。
他拖开地板暗格,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阶梯。
“走!他们用了电磁脉冲干扰器,SUV上有军用级信号屏蔽,不是普通执法单位!”
陆昭没有犹豫,俯身将“零号”抱起。
体重轻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具承载记忆的躯壳。
他在下行途中忽然停下——“零号”的左手垂落,衣袖滑开,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旧疤痕。
月牙形,边缘微微凸起,与父亲那只老式机械表背面的防滑纹路完全重合。
记忆如潮水倒灌。
十年前暴雨夜,父亲回家时腕表破碎,血染衬衫。
他说:“救了个孩子,差点没抢回来。”
原来不是比喻。
陆昭喉头一紧,眼底翻涌起灼热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了——“零号”不是实验品,他是父亲埋下的火种。
是“红眼计划”唯一逃出记录的活体载体,也是那段十七分钟记忆的接收端。
脚步声在头顶响起,沉重、整齐,带着战术靴特有的压迫节奏。
主楼方向传来爆炸闷响,火光透过通风井映进来,将地下通道照成一片猩红。
电力彻底中断,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在墙壁上剧烈晃动。
“你带他走。”陆昭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他自己。
“白袍医生”一怔:“那你?”
“我去引开他们。”他将“零号”轻轻递出,转身望向身后那片被火光照亮的黑暗,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拨通前,他低声自语,像一句对风诉说的遗言:
“该轮到我们清算这笔账了。”
电话接通瞬间,他只说了一句:
“准备发布通缉令——不是抓人,是放消息。就说我们找到了‘E7记忆回廊’的开启方式。”
风卷着灰烬掠过耳畔,仿佛有谁在远处低语。
而城市另一端,沈清坐在灯下,看着屏幕上刚刚传来的加密文件,指尖悬停在发布会流程表上。
标题栏赫然写着:
“关于‘明远慈善基金会’与‘红眼计划’关联性的初步证据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