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舱内光影流转,雾气升腾。
画面渐渐清晰——
父亲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凝重。
对面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白大褂整洁,眼神谦卑,手里拿着一份病历。
那是二十年前的韩明远,还只是医院实习医师。
而陆振华,正将一支钢笔递向他,嘴里说着什么。
画面没有声音。
但陆昭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就是一切的起点。
玻璃舱内的雾气缓缓旋转,如同沉入深海的意识漩涡。
陆昭站在光影交织的中央,目光死死锁定那对父子般的身影——父亲陆振华坐在办公桌后,眉峰紧锁,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沉闷节奏;年轻的韩明远垂首而立,白大褂袖口微微颤抖。
画面无声,却比任何控诉都更刺耳。
陆昭屏住呼吸。
他知道这段影像绝非偶然留存,而是被精心挑选、剪辑过的“真相”。
可越是刻意呈现,越藏有破绽。
镜头缓慢推近,聚焦在父亲的手指上。
三下轻敲——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
摩尔斯电码的“SoS”。
陆昭心头猛然一震。
那不是妥协,不是默许,是求救!
是在系统监控下,用最原始的方式向外界传递警讯!
可“影首”为何要展示这一幕?
是为了渲染陆振华的软弱?
还是为了掩盖他真正上报线索却被拦截的后续?
陆昭的思维如刀锋般切入记忆的缝隙——若父亲真签署了“红眼计划”,又怎会在临终前冒着生命危险将关键证据藏于旧怀表中交给邻居老周?
怎会留下那句模糊却沉重的遗言?
不,有人在篡改历史。
就在此时,舱外骤然响起尖锐警报,红光如血泼洒在金属墙壁上。
“有人启动了辅助电源!”小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怒,“主系统正在加载第二阶段,所有神经信号投射模块激活,记忆回廊进入沉浸式模式!再不退出,你的脑波可能被反向入侵!”
陆昭未动。
他的视线已被主屏幕攫取。
画面切换:母亲沈秀兰深夜独坐灯下,指尖抚过一本皮质日记,泪水无声滑落。
镜头掠过纸页一角,字迹潦草:“他们用活人做实验……我不能再沉默。”紧接着,画面跳转——六岁那年的生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木地板上,父亲蹲在他面前,认真地为他系鞋带。
嘴唇微动,似有低语。
正是护士长曾提及的“最后遗言”。
陆昭闭上眼,任那段声音从记忆深处浮现:“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童年时听不懂的警告,如今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可就在他试图沉浸其中时,一丝异样掠过脑海。
他猛地睁眼,瞳孔骤缩。
不对——父亲说话时,眼睛没有眨过一次。
正常人在专注交谈中至少会自然眨眼两到三次,尤其系鞋带这种低头动作更会引发反射性闭合。
可画面里的“父亲”,睫毛如雕塑般静止。
还有口型。
他反复回放那一帧:“记”字出口时,嘴唇闭合延迟了约0.3秒,与真实语速不符。
这是典型的神经信号重建误差——利用脑电波逆向合成影像时,微表情同步失真。
这不是回忆。
是伪造的投射。
是“影首”企图用情感缺口瓦解他理智防线的心理陷阱。
冷意顺着脊椎爬升,但陆昭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他缓缓退后一步,脱离玻璃舱感应区,电子音戛然而止。
四周屏幕依旧闪烁,播放着那些看似真实的虚假记忆,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祭礼。
他望向角落的控制台,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锋利的弧度。
“你想让我崩溃?”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穿透雨声与电流杂音,“那就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操控者。”
回到现实的脚步声坚定而冷静。
陆昭蹲下身,从小林带来的便携硬盘中调出一段备份数据——那是父亲生前最后三个月的日志扫描件。
他快速翻阅,目光停在一条记录上:
2013年11月21日 晴转多云
“今日赴市局递交‘异常行为干预试点’伦理审查异议书,遭驳回。李副局称‘上头已有定论’。窗外阳光极好,人心却阴得发霉。”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渐沉。
然后抬起头,望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的“父亲系鞋带”片段。
窗外,乌云密布,风雨如晦。
可日志分明写着——那天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