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的办公楼里,只有唐检察官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听证会的录像。
他没有快进,只是盯着指挥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遍遍地看。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许久,他终于掐灭了最后一支烟,拿起那个许久未曾拨打的加密电话。
“陆昭,”电话那头传来唐检察官疲惫而决绝的声音,“明天提审指挥官,案卷我不带了。我想……试试攻心。”
次日的提审室,很压抑。
唐检察官独自一人坐在指挥官对面,他们之间没有堆积如山的案卷,只有一张被岁月浸染得微微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背景是“1998年全国青年司法干部高级培训班”的横幅。
指挥官就站在后排,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带着一丝属于那个年代的理想主义微笑。
“你当年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法律这件衣服,必须一尘不染’。”唐检察官的声音很轻,“可现在,是你亲手把它弄脏了。”
指挥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脏?它早就脏了,从根子上就烂了。我不是在弄脏它,”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唐检察官,“我只是……在替它洗澡,用一点烈性的消毒水而已。”
监控室里,陆昭的眼睛死死盯着指挥官瞳孔变化的特写画面。
就在指挥官说出“消毒水”这个词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指挥官的左眼瞳孔,在一个特定的光线角度下,发生了一次非自主的、极其轻微的震颤。
这不是情绪波动,而更像是一种神经性的痉挛。
“放大!锁定他的左眼!”陆昭低吼道。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将画面放大到极致。
那转瞬即逝的震颤,像极了某种药物后遗症的描述。
陆昭的脑中警铃大作,一个名词跳了出来:记忆稳定剂。
长期接受高强度心理暗示和记忆植入的人,为了防止记忆错乱,需要定期注射这种药剂来“稳固”被植入的身份认知。
而这种药剂最典型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不可控的眼部肌肉微颤。
“立刻给我查市卫健委的特殊药品审批记录!我要近五年内所有神经抑制类药物的审批文件,特别是那些流向不明、用途保密的!”
指令发出,信息如雪片般涌来。
很快,一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药品调用记录被筛选了出来。
一种代号为“NSp - 7”的强效神经抑制剂,其使用权限被严格限制在市委一个名为“特别事务办公室”的神秘机构内。
而在每一份调用申请的批文末尾,都签着同一个名字——李正国。
线索在这里完美地闭合了。
陆昭返回安全屋,在一块巨大的电子白板上,将所有线索用一根根红色的线条连接起来,一张庞大而恐怖的关系网图谱逐渐成型:指挥官,只是一个台前的执行者。
他身后,是手握药品审批权的“李正国”,李正国的背后,是负责“复制”思想的“明远心理康复中心”和它的创始人韩明远。
而这一切,最终都指向了司法系统内部那条深不见底的渗透链。
陆昭拿起笔,在“指挥官”的名字上方,重重地画上了一个问号。
他低声对身旁的沈清说:“他不是终点。唐检察官的攻心可能会让他动摇,但还不够。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发言人。”
沈清的目光在复杂的图谱上逡巡良久,忽然,她指着图谱边缘一个所有资金流向的最终汇集点,秀眉紧蹙:“陆昭,你看这里。为什么所有通过基金会洗白的资金,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注册在境外的医疗基金会?它的名字很奇怪,叫‘新纪元健康促进会’。”
陆昭的眼神瞬间凝固。
新纪元……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个被忽略的角落。
他从父亲的遗物中,似乎见过这个名字。
“那是‘红眼计划’最初注册的母公司。”他的声音干涩而冰冷,“我们必须让他亲口说出这一切,把这个‘新纪元’从幕后揪出来。”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羁押室的监控画面里,一直低着头的指挥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抬起了脸。
他没有看对面的唐检察官,而是径直望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嘴角咧开,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屏幕,直接投射在陆昭身上,无声地宣告着:
来吧,游戏才刚刚开始。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本事,走到最后。
挑战的意味不言而喻。
陆昭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或许,应该换个思路。
陆昭的目光死死钉在白板上“指挥官”的名字上,又缓缓移向他与“李正国”之间的那根连接线。
发言人……每一个高高在上的发言人背后,总会有一个看不见的撰稿人,一个处理着所有肮脏琐事、记录着一切秘密的影子。
那个影子,才是堡垒最薄弱的后门。
他猛地转身,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新的、让技术组有些意外的指令:“别管那个心理顾问了!给我把他身边那个从不开口、永远只负责记录的‘幽灵秘书’挖出来!查他的一切,尤其是他那些按规定已经被格式化销毁的私人电子设备!我要你们把里面的每一个字节都给我还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