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林浩半躺在特制的催眠椅里,手腕和脚踝缠着软质束缚带——不是为了限制行动,而是防止深度催眠时肌肉不受控抽搐导致撞伤。
楚教授调试着脑电波监测仪,电极贴片贴在林浩太阳穴,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像未成型的心跳。
陆昭站在椅子右侧,指节抵着下巴。
他能闻到林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长期服用抗焦虑药物的味道。
三天前在基金会办公室,林浩抱着头尖叫“有人在我咖啡里放针”时,也是这股味道。
此刻林浩的喉结在动,像条缺氧的鱼,陆昭知道那是潜意识在挣扎。
“呼吸,跟我同步。”楚教授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吸气——四秒,呼气——六秒。”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搭在仪器控制台上,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刻在边缘的“慎入潜意识”字样——那是他三十年前带第一个学生时刻的,如今字迹已被岁月磨得发毛。
陆昭弯腰,视线与林浩平视。
对方的瞳孔正在扩散,眼白泛着病态的青灰。
他想起昨夜沈清发给他的病历:林浩近三个月出现夜间惊醒、定向障碍,上周在慈善晚宴上把红酒杯砸向韩明远,喊着“你不是活人,你是赵老板养的鬼”。
当时监控拍下韩明远的表情——三秒内从惊愕转为关切,比川剧变脸还精准。
“现在,你站在一条走廊里。”陆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某种韵律感,“走廊两侧是门,每扇门后都是你记得的事。你慢慢走,找一扇最沉的门……”他注意到林浩的右手食指在大腿上轻叩,摩斯密码的节奏——短、短、长,那是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
李医生说过,林浩在清醒时从不会暴露这个细节。
仪器突然发出“滴”的一声。
楚教授推了推眼镜,屏幕上的波形骤然拔高,像被风吹折的芦苇。
“他触碰到记忆层了。”
陆昭的后颈开始发烫。
那道旧疤是十二岁那年留下的,父亲出任务前他趴在副驾驶,歹徒的车撞上来时安全气囊弹开,碎片划开了他的后颈。
此刻这道疤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神经发颤——这是他进入他人意识时的生理反应,楚教授说过,是共情能力过强导致的神经关联。
“你推开那扇门。”陆昭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林浩的额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林浩的眼球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
沈清坐在角落的记录台前,钢笔尖悬在纸面半寸高。
她穿了件藏青色西装裙,领口别着枚银质鸢尾胸针——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每次参与重大案件她都会戴上。
“爆炸……”林浩的声音沙哑,“红色的火,烧着纸……”他的手指突然攥紧椅垫,“有个人,穿风衣……他在笑,说‘这是你父亲欠下的债’……”
陆昭的呼吸顿住。
他能清晰感知到林浩潜意识里的画面:橘色火光中,穿米黄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后颈有块硬币大小的胎记——和父亲旧相册里那个“赵叔叔”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十年前父亲总说要带他去赵叔叔的实验室看“能治病的机器”,后来父亲牺牲,赵叔叔就像被风卷走的纸人,再没出现过。
“陆振华。”陆昭试探着说出父亲的名字。
林浩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
沈清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她看见林浩的眉骨在抽搐,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前的典型微表情。
三个月前她代理的校园霸凌案受害者,在听到施暴者名字时也是这样的反应。
“别逼太急。”楚教授按住陆昭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保温杯的温度,“潜意识像深潭,搅浑了就捞不到鱼。”
陆昭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上颚——这是他平复情绪的小技巧。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一下一下,像在敲摩斯密码。
“他为什么要提陆振华?”他放轻声音,“他和陆振华有什么债?”
林浩的喉结动了动,像在吞咽玻璃渣。
“赵……赵景川。”三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他咬到了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