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背影消失在楼角后,陆昭站在原地望着满地碎玻璃,指节捏得发白。
远处警笛声渐近,陈队带着两个警员从铁门处跑进来,制服袖口沾着晨露。
“找到什么了?”陈队喘着气,目光落在陆昭手中的证物袋上。
陆昭将日志递过去:“韩明远十年前的实习记录,失踪儿童的信息全在里面。”他的声音发闷,像是被什么堵着,“老周说当年这医院里,他拿小孩当实验数据记。”
陈队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隔着塑料袋抚过“韩明远”三个字,喉结动了动:“当年陆队查案时,医院确实是重点。可那时候没监控,韩明远又总能找到不在场证明……”他突然顿住,抬头时眼底泛起红,“你爸最后一次出警前,就是来这医院调记录的。”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父亲蹲在玄关换鞋,警服上沾着雨珠,手里攥着半张病历复印件。
他蹲下来帮父亲系松了的鞋带,听见父亲低声说:“昭昭,等爸爸抓住凶手,带你去看海。”
“陈叔。”陆昭吸了吸鼻子,把证物袋往陈队怀里按了按,“先送检,查笔记时间、纸张成分,还有日志里提到的‘特殊安置’具体位置。”他的指腹蹭过证物袋上的褶皱,像在安抚某种活物,“我今晚回家整理侧写报告,明天一早给你。”
陈队拍了拍他肩膀,力道重得近乎粗鲁:“你小子,和你爸一个德行。”
夜色漫进窗户时,陆昭坐在书房里。
台灯罩着米白纱罩,在桌面投下暖黄的光晕,却暖不化他后颈的凉意。
电脑屏幕亮着,收件箱里躺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一串乱码字母,主题栏只有三个点——“…”。
他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停顿了三秒才点开。
正文只有一行字,字体是冰冷的新罗马:“陆医生,久仰大名。”附件是个视频链接,文件名是“2023年9月20日慈善晚宴”。
鼠标点击的瞬间,陆昭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视频加载时,背景音里传来玻璃杯相碰的脆响,混着模糊的人声。
画面亮起时,韩明远正站在铺着红地毯的讲台上,西装笔挺,胸针上的钻石闪着冷光。
他举着香槟杯,嘴角挂着慈善家标志性的温和笑意:“明远基金会今年将拨出三千万,用于困境儿童救助……”
镜头突然拉近,像是有人挤开人群凑近。
韩明远的脸在画面里放大,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忽然顿住——准确地说,是顿在镜头的位置。
嘴角的笑意没变,可眼尾却微微上挑,那是捕猎者锁定猎物时才有的弧度。
“各位,”他的声音通过话筒扩散,“让我们用掌声,向所有为公益事业付出的人致敬。”
视频在掌声中结束。
陆昭的后颈沁出冷汗,鼠标滚轴停在暂停键上,韩明远的眼睛正好定格在屏幕中央——那是双温文尔雅的眼睛,可陆昭却想起旧日志里他的签名,每个笔画都像刀尖刻出来的。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沈清的消息:“今晚的证物分析结果出来了,日志纸张确系2013年生产,笔记墨迹氧化程度吻合。”后面跟着个握拳的表情。
陆昭回复了个“好”,指尖却停在键盘上。
他望着电脑屏幕里韩明远的眼睛,忽然想起老周说的话——当年韩明远蹲在解剖台前,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说“在研究人体结构”。
“他在挑衅。”陆昭对着空气说。
声音撞在书房的墙壁上,又弹回来。
匿名邮件、慈善晚宴的镜头、那句“久仰大名”,全是精心设计的信号。
韩明远知道他查到了旧医院,知道他手里有日志,甚至可能知道老周今天说了什么。
他起身倒了杯冰水,玻璃杯贴在掌心,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窜。
冰箱上贴着张便签,是今早出门前自己写的:“给沈清带杯她爱喝的桂花拿铁”。
墨迹被水汽晕开,像团模糊的云。
手机又震了,是陈队的语音:“技术科查到邮件Ip了,跳了七八个代理服务器,最后定位在明远集团顶楼办公室。”
陆昭捏着玻璃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楼下便利店的灯牌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暖红。
韩明远的办公室在三十八层,落地玻璃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此刻,那双手或许正搭在真皮椅扶手上,看着监控里自己的反应。
“要玩,就玩大点。”陆昭低声说。
他打开电脑,调出明远慈善基金会的官方网站。
首页上韩明远搂着几个孩子的照片占满屏幕,孩子们脸上的笑容被修图软件磨得发亮。
往下翻,是基金会近期活动预告:“10月15日,困境儿童心理关怀研讨会,诚邀心理学专家参与。”
鼠标悬在“报名”按钮上,陆昭的拇指摩挲着下颌。
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那是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左脚小趾裹着纱布,和日志里的“患者5号”苏苗苗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有父亲的字迹:“仁爱医院,必须查下去。”
窗外的雨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把韩明远的笑脸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陆昭关掉电脑,从抽屉里取出父亲的旧警徽,金属表面还留着岁月磨出的包浆。
他把警徽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像在应和某种即将开始的节奏。
“十月十五号。”他对着黑暗说。
雨水顺着窗沿滴落,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水痕,像是有人用指尖写下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