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秘书没有搭话,侧身让陆昭进去。
茶室里弥漫着陈年普洱醇厚的香气,韩明远坐在竹编茶台前,正用银壶往紫砂壶里注水。
“小陆啊。”他抬头时露出了招牌式的慈善家微笑,眼角的皱纹里仿佛洋溢着春风,“苏小姐说你在分享会上对孩子们特别有办法。”
陆昭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的戒指——和十年前案发现场提取的金属碎屑成分报告上那枚镶蓝宝石的戒指完全吻合。
“韩总过奖了。”他在蒲团上坐下,“被拐儿童需要的不是表演式的团聚,而是真正的安全感。”
韩明远的手指在茶海上停顿了一下,注水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你说得对。”他推过来一杯茶,茶汤在玻璃杯中泛起琥珀色的涟漪,“所以我们准备了绘画治疗课程,明天就开始。”他的目光扫过陆昭胸前的志愿者证件,“你负责带小林。”
陆昭的心猛地一紧。
十年前第三名受害者的妹妹,正是在绘画治疗时画出了凶手白大褂上的蓝色纽扣——而此刻韩明远的笑容里,分明藏着猫戏老鼠的意味。
“荣幸之至。”他端起茶杯,手指触碰到杯壁的瞬间,体温与茶水的热度在皮肤下相互较量。
苏婷婷是在陆昭离开茶室时追上他的。
她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发梢上沾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十年前案发现场遗留的茉莉香——和沈清母亲尸检报告里记录的气味完全一致。
“陆医生。”她递过来一盒曲奇,包装上印着基金会的标志,“韩总让我给志愿者带的点心。”
陆昭接过时,手指碰到了盒子底部的硬物。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是微型监听器的形状。
“谢谢苏小姐。”他笑着把盒子放进帆布包,“明天见。”
目送着陆昭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苏婷婷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韩秘书的消息弹了出来:“查他的通话记录。”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镜中倒影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这个自称心理医生的志愿者,从面试的时候就太完美了:履历无懈可击,面对小林的异常反应时,瞳孔收缩的频率比普通人慢0.3秒,分明是在刻意控制情绪。
“新人志愿者表现得太自然了,不像是普通的义工。”她对着手机说出这句话时,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了,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需要进一步观察。”
“继续观察。”韩秘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像一根细针戳进耳朵里。
苏婷婷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裙袋时,碰到了藏在丝袜里的弹簧刀——这是韩明远给所有核心成员的“护身符”。
活动结束时,夕阳把基金会大楼染成了蜜色。
陆昭跟着人群参观新建的“儿童成长中心”,假装被墙上的儿童画作吸引,余光却扫过走廊尽头那扇标有“档案室”的门。
电子锁的密码区泛着幽蓝色的光,监控探头在天花板上缓缓转动,当镜头扫过他时,他恰好弯腰逗一个跑过去的小女孩:“小朋友的画真好看,是彩虹吗?”
“是烟花!”小女孩清脆地说道,跑开时碰掉了他的帆布包。
陆昭蹲下身去捡东西,借机用手机拍下了档案室的位置——监控的死角在门右侧第三块地砖,电子锁是德国进口的t3型号,破解至少需要三分钟。
他把包挎回肩上时,张叔正从仓库里出来,怀里抱着一摞画纸,袖口上沾着的颜料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张叔。”陆昭叫住了他,“需要帮忙吗?”
张叔的肩膀猛地一缩,画纸“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捡的时候,陆昭瞥见最上面那张画——用蜡笔涂满了黑色,中间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别离开”。
“不用。”张叔把画纸抱得紧紧的,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我……我得去整理仓库。”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陆昭注意到他的左脚有点跛——和十年前目击者描述的,那个抱走第三名受害者的男人的步态完全一致。
夜幕笼罩着城市,陆昭的公寓里亮着暖黄色的台灯。
他把白天的录音反复播放着,小林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穿白衣服的大哥哥……手像冰箱里的冰块……”他翻出父亲的旧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第三名受害者妹妹口供:穿白大褂的叔叔抱我上车,说要找妈妈,手很凉,像冰块。”
“这不是巧合。”陆昭低声自语道,手指划过笔记本边缘父亲的字迹,“基金会,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打开证物袋,里面是白天从小熊里摸出的半张照片——白大褂的一角,袖口处有一块淡蓝色的污渍,和韩明远茶室里那把银壶上的蓝釉斑点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陆昭抬头时,瞥见对面楼上有个黑影闪过。
他迅速拉上窗帘,把照片锁进抽屉,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沈清的消息:“明天绘画课,我以受害者家属律师的身份旁观。”
陆昭盯着手机笑了笑,又调出了基金会的平面图。
档案室的位置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破解电子锁需要准备的工具:微型解码器、干扰器,还有……他摸了摸藏在枕头下的防狼喷雾——韩明远的基金会,从来就不是慈善的温床。
夜色渐深,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了十一点。
陆昭合上笔记本时,听见窗外有细微的脚步声。
他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月光照在车顶上,反射出冷冽的光,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明天的绘画治疗课,将会是另一张网的开始。
陆昭关掉台灯,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狼一样明亮——这一次,他不会再给韩明远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