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警局特别安静,走廊里只有值班警员偶尔的脚步声。
陆昭站在访谈室的门口,手指抵着冰凉的金属门牌,能听见门内空调的嗡鸣声——那是为了让被访谈者保持低警觉状态特意调的温度。
王警官从楼梯口跑上来,警服领口还沾着雨星:“批文下来了,技术科刚刚送了套低频声波设备,说是能辅助放松。”他把一个黑色仪器塞进陆昭怀里,“但先说清楚,要是赵启明受刺激犯病,我得立刻终止。”
陆昭低头调试仪器,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他顿了顿,抬眼时目光冰冷,“h先生要的是死棋子,活的赵启明对我们更有用。”
王警官喉结动了动,没再接话。
他退到单向玻璃后,手无意识地捏着笔记本边缘,纸页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十年前跟陆昭父亲搭档时就这样。
访谈室的门“吧嗒”一声锁上。
赵启明坐在特制的软椅里,手腕和脚踝没有铐,但椅面的凹陷正好卡住他的腰,这是陆昭特意要求的“无束缚式固定”——束缚会激发防御性应激反应,不利于记忆提取。
“赵先生。”陆昭的声音放得很慢,像在揉一团湿棉花,“还记得我们昨天聊的吗?你说有时候会突然醒在陌生的地方,手里有血,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赵启明的睫毛颤了颤,眼神开始发虚。
陆昭趁机把耳机轻轻的扣在他耳上,低频声波“嗡嗡”响起,频率恰好和人类θ脑波共振——这是他查了三晚文献选的参数,能打开潜意识的门。
“现在,你回到那个房间。”陆昭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膝盖几乎碰到赵启明的,“很黑,对吧?但你能听见声音。是谁在说话?”
赵启明的喉结滚动,嘴唇抿成一条线。
陆昭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的茧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和父亲笔记里纤维样本的螺旋纹路完全吻合。
“是h先生……”赵启明的声音突然变哑,“他说我是次品,得打磨……打磨干净才能用。”
陆昭的呼吸顿了半拍。
“打磨”这个词,和韩明远慈善晚会上的发言严丝合缝。
他保持着语调的平稳:“他是怎么打磨你的?是给你看什么?还是让你做什么?”
赵启明的瞳孔开始扩散,眼睛里血丝爬成蛛网。
“药……”他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自己太阳穴,“白色小药片,他说吃了就不疼了。吃了就能看见……看见要我做的事。”
陆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技术科说赵启明的血液里检测出苯二氮?类药物残留,但含量异常低——原来不是没吃,是长期服用产生了抗药性。
“第一次给你吃药,是在哪天?”陆昭追问,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那天你又做了什么?”
赵启明突然剧烈抽搐,肩膀撞得椅子吱呀响。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湿透了衣领。
“我在切……切她的手……”他的牙齿咯咯打颤,“她跪在地上哭,说疼……但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单向玻璃后的王警官猛地站直,手指抵在对讲机按钮上,指甲盖都泛了白。
陆昭对着玻璃微微摇头,继续轻声引导:“她是谁?你为什么要切她的手?”
“任务……”赵启明的声音突然变尖,像被掐住脖子的猫,“h先生说这是任务,完成了就能重生……重生就能见妈妈……”他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妈妈在电话里说,明远基金会能治我的病……可妈妈不知道,他们要的不是我的病,是我的手……”
陆昭的笔尖在纸上晕开个墨点。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照片——第十七个受害者的右手被齐腕斩断,断口处有螺旋状的切割痕迹。
“赵先生,”陆昭放缓语速,“现在你安全了。h先生不会再来,药也不用吃了。你能告诉我,药是从哪来的吗?”
赵启明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像根被抽了筋的绳子。
他闭着眼睛,嘴唇还在动:“基金会的医疗室……张医生给的……蓝色铁皮盒,每次三片……”
访谈室的挂钟敲响五点。
陆昭摘下赵启明的耳机,动作轻得像在摘一片花瓣。
门外传来脚步声,王警官推门进来时,警服后背浸着深色的汗渍。
“需要给赵启明做个全面体检。”陆昭把记录递给王警官,纸页边缘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重点查长期服用的药物的类型。”
王警官接过本子,目光扫过“蓝色铁皮盒”“张医生”几个字:“我让小刘现在就去调基金会医疗室的记录。”他翻到下一页,突然顿住——陆昭在“重生”二字旁边画了个圈,圈里歪歪扭扭写着“11·23”。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晨雾漫进走廊。
陆昭看着王警官转身出去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空调的嗡鸣声。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沈清凌晨三点回的消息:“申请已批准,需要我现在过来吗?”
他刚要回复,就看见王警官在走廊尽头突然停住,从口袋里摸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赵启明昨晚换下的病号服。
王警官对着灯光翻看衣领,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陆昭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