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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的年轻人,正蹲在一片老旧小区的花坛边,微笑着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说话。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干净而专注,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走出大学校园的邻家男孩,没有丝毫官架子。
这……就是林市长?
王建国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无法把照片上这个温和亲切的年轻人,和那个手眼通天、布局深远的“大人物”联系在一起。
他想象中的林市长,应该是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威严。可照片上这个人,太年轻,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个官。
这张照片,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他的内心更加混乱。
一种可能是,这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用最无害的外表,来掩盖最锋利的目的。就像自然界中那些颜色最鲜艳的毒蛇。
另一种可能……万一,万一他就是个好官呢?万一那个“关怀一线建设者”的政策,并非虚言,而是他真心实意的举动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建国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见惯了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他早就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了。
可他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是真的呢?
他看着报纸上林正的笑脸,又想起了李经理那张抹了太多头油、总是泛着油光的脸。两相对比,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阴影里。
他该相信谁?
王建国拿着报纸,在街边站了很久。车来车往,人声鼎沸,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种力量在疯狂撕扯。
一边是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权力的恐惧,对那个秘密一旦揭开,可能会万劫不复的恐惧。
另一边是希望。对儿子未来的希望,对一个清明世界的希望,甚至是对“好人有好报”这个古老信念的一丝微弱的希望。
最终,一种属于父亲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赌。但他必须去求证。
他小心翼翼地把报纸叠好,塞进怀里,像是揣着一个滚烫的山芋。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栋庄严肃穆的市政府大楼。
他要亲自去看看。
不是去见谁,也不是去举报什么。他只是想去那个权力的中心,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那里的天,到底是什么颜色。
一个小时后,王建国站在了市政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灰尘的工装,脚上的解放鞋鞋头已经开裂,整个人和周围衣着光鲜的城市白领格格不入。他像一棵被风吹到水泥地上的野草,卑微,却又顽固地挺立着。
市政府大楼的门前,国旗飘扬,警卫站得笔直。一辆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又悄无声息地滑出,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王建国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这辈子,连镇政府的大门都很少进,更别说市里了。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更凝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看到什么。他只是固执地站着,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神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就在王建国站得腿脚发麻,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地从大门里驶了出来。
车牌号很普通,但王建国认得,这是市政府的小车。
车子没有立刻加速离开,而是在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那张他刚刚在报纸上见过的,年轻的脸。
是林正。
他似乎在跟司机交代什么,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就在这时,一个骑着三轮车卖水果的老大爷,大概是车链子掉了,三轮车一歪,一筐红彤彤的苹果,“哗啦”一声,滚了满地。
老大爷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蹲在地上,想捡,又不知道从何捡起。
周围的路人,有的绕开走,有的停下看热闹,却没人上前帮忙。
王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那辆奥迪车的车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