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在管委会大楼另一间被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里，气氛则要轻松得多。
发改委办公室主任李主任，正端着一个硕大的搪瓷茶缸，眉飞色舞地给联合工作组的几位同事“复盘”上午的会议。
“看到了吧？同志们，什么叫水平？这就叫水平！”李主任呷了一口浓茶，咂咂嘴，一脸的崇拜，“林主任这一手，叫‘引蛇出洞’，不，不对，比引蛇出洞高明，这叫‘开门揖盗’，哎也不对……”
他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最贴切的词。
“这叫‘阳光普照，妖魔自曝’！他高远不是喜欢搞一言堂吗？林主任就把聚光灯打开，把话筒递到所有人嘴边，让他搞！让他继续搞！你看他现在还敢不敢搞？”
旁边一位从市纪委来的年轻干部，推了推眼镜，低声说：“确实高明。他把裁决权，从高远手里，直接交给了舆论和民意。高远现在任何一点小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说，跟着林主任干工作，提神醒脑，荡气回肠！”李主任一拍大腿，总结陈词，“你们就瞧好吧，下午的座谈会，那才叫真正的好戏开锣！”
林正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正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楼下。从这里，刚好能看到管委会大楼的停车场。他看到好几辆平日里紧跟高远的专车，都悄悄地、一辆接一辆地驶离了。
树倒猢狲散。这棵树还没倒，只是被风吹得晃了几下，猴子们就已经开始寻找新的大树了。
官场生态，向来如此。
中午，高新区管委会的内部食堂，专门为高远这样级别的领导准备的包间里，摆上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精致得如同饭店的出品。
但高远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面前就放着那份烫手的名单。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看起来很诱人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他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座谈会无法阻止，那就必须控制参加座待会的人。
他需要找到一些“听话”的、或者说“有把柄”在他手里的落选企业代表，让他们来参加座谈会，唱一出“虽败犹荣、心服口服”的戏码，把这场危机应付过去。
他的目光在名单上逡巡，像一条寻找猎物的蛇。
一个个名字被他划过，又被他否定。这家企业老板脾气太臭，那家企业背景太硬……
最终，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宏图电子有限公司”。
他记得这家公司的老板，姓王，叫王建军。一个没什么背景、靠着几项小专利起家的小老板，当初为了能拿下那个项目，前前后后没少给他送东西。虽然最后项目还是没给他，但那些东西，他可没退。
王建军，应该是个聪明人。
高远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号码，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就等于把刀柄递到了对方手里。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警惕的中年男人声音。
高远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就像过去无数次接见下级或者企业家时一样。
“建军啊，我是高远。”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高远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此刻脸上错愕的表情。
“别紧张嘛，老朋友了，给你打电话，是想请你帮个忙……”高远盯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下午，市里在我们这儿开了个座谈会，想请些优秀的企业家代表，聊一聊高新区的营商环境。我想来想去，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