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我会如实向市长汇报。”女声恢复了最初的清冷，“林正同志，好好干。”
说完，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林正握着听筒，站了许久。他知道，这场看不见的考试，自己算是及格了。但及格的代价，是他被推上了一个更显眼、也更危险的位置。市长的关注是荣誉，也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通电话带来的所有思绪暂时压下。再宏大的蓝图，也要从脚下这片土地开始。
“小张！”他喊了一声。
“哎，在呢，林局！”小张几乎是立刻就从门外闪了进来。
“走，跟我出去一趟。”
“啊？又出去？天都黑了，去哪儿啊？”小张一脸不解。
“去县城最堵的十字路口。”林正说，“这次，我们不开车，我们走路去。”
半小时后，县城中心的文化路与解放路交叉口。
这里是清河县的心脏，也是交通的“血栓”地带。晚高峰的余威尚在，各色车辆像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动弹不得。刺耳的喇叭声、电动车急促的警报声、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争吵声，汇成一曲狂乱的交响乐。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烤串的焦香和下水道返上来的复杂气味。
林正和小张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小张一脸紧张，像只误入狼群的兔子，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护住领导。
林正却仿佛对周遭的危险毫无察觉。他没有看那些拥挤的车辆，而是专注地观察着人。
他看到一个骑着电动车送外卖的小哥，在车流的缝隙里玩命穿梭，头盔下的脸庞写满了焦急；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一手紧紧牵着孩子，一手费力地提着菜，在人行道上被乱停的共享单车堵住了去路，脸上满是无奈；他还看到十字路口中央指挥交通的老警察，哨子都快吹破了，嗓子也喊哑了，但收效甚微，疲惫的背影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显得有些佝偻。
每一个场景，都像一根针，轻轻刺在他的心上。
【叮。】
【检测到宿主正在深度体验民生之痛，【民心所向】能力触发。】
【系统提示：城市交通，如人体血脉。病灶非一点，乃体系之壅塞。破局之钥：数据为眼，预判为先；公众为手，共治为本。】
数据，预判，公众，共治。
十二个字，在林正的脑海中盘旋。他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
他迈开脚步，逆着人流，向十字路口中央走去。他想更近距离地看看，看看那个老交警是如何在与这片钢铁洪流搏斗的。
小张吓了一跳，连忙跟上：“林局，危险！”
林正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那个老交警。就在这时，一辆试图抢绿灯最后一秒的白色小轿车，猛地从他身侧擦过，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喂！找死啊你！”车窗里探出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脑袋，冲他尖叫道。
林正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辆绝尘而去的车。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老交警突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他脸上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布满了皱纹，警帽下的眼神充满了血丝和不耐烦。
“嘿！说你呢！耳朵聋了？”老交警的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没看到这是马路中间吗？红灯！红灯懂不懂？急着去投胎啊！”
他显然没认出眼前这个穿着普通夹克的年轻人，就是县里风头正劲的林副局长。他只当这是一个不懂规矩、给他的工作添乱的愣头青。
小张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正要上前解释，却被林正抬手拦住了。
林正看着眼前这个满身疲惫与怒火的老警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
他想，要解决一个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听听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最惨的人，是怎么骂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