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办公室里,檀香袅袅。
何建军正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前,气定神闲地练习着书法。他今天写的是一个“静”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只差最后一笔收尾。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刘斌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何建军的右手稳如磐石,缓缓落下最后一笔。一个沉稳厚重的“静”字,跃然纸上。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刘斌一眼,只是拿起一旁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语气平淡地开口:“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局……局长……”刘斌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双手捧着那份公函,递了过去,“您看,那个姓林的……他……他……”
何建军这才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接过那份在他看来已经有些褶皱的公函,仔细地看了起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刘斌粗重的呼吸声。
何建军看得很慢,很仔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刘斌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但他失败了。
直到何建军看完,将那张纸轻轻放在书案上,他才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波澜不惊:“阳谋。”
“啊?”刘斌没听懂。
“我说,他这是在跟我们玩阳谋。”何建军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县城主干道,“理由冠冕堂皇,程序合理合法。我们能拒绝吗?”
他转过身,看着刘斌:“你说,我们要是拒绝,明天县委周书记的办公桌上,会多一份什么样的报告?是说我们国土局不配合全县的重点民生工程,还是说我们心里有鬼,不敢让人查?”
刘斌的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来:“那……那我们怎么办?局长,这小子摆明了是冲着红星小区那块地来的!要是真让他翻出当年的旧账……”
“慌什么?”何建“军打断了他,重新走回书案前,欣赏着自己刚刚写好的那个“静”字,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要查,就让他查。我们是执法部门,一切都要依法依规办事嘛。”
他拿起那张公函,用手指轻轻弹了弹:“他要‘全部’的‘原始档案’,对不对?那就给他。你亲自去安排,把档案室里,除了那个柜子以外,所有关于红星小区地块的资料,一份不少地全部整理出来。勘测图、规划图、用地报告、审批文件……从建国到现在,能找到的,都给他找出来。”
刘斌愣住了:“全……全都给他?”
“对,全都给他。”何建军的笑容里,透出一丝狐狸般的狡黠,“那些资料,堆起来,能有你半个人高。让他去看,让他去查。一个月,他能看完吗?就算他有三头六臂,能从那故纸堆里看出什么花来?”
刘斌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明白了,这是“拖”字诀,是用海量的无用信息,去淹没对方真正想找的东西。
“那……那个铁皮柜呢?”刘斌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何建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说:“哪个铁皮柜?哦,你说档案室最里面那个啊。那个是历史遗留物品了,锁芯早就锈死了,钥匙……我记得十几年前办公室搬家的时候,就遗失了,一直没找到。这是局里的固定资产,他一个外人,总不能申请爆破吧?”
“高!局长,实在是高!”刘斌的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何建军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刘斌点头哈腰地退出了办公室。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何建军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他的儿子何文超穿着学士服,在国外一所名牌大学门口的合影,笑得阳光灿烂。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相框的边缘,眼神变得异常柔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儿子的前途更重要。为了这个,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而威严,与刚才判若两人。
“是我。去查一下县民政局那个新来的副局长,林正。我要他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资料。记住,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