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在来之前,看过现场的照片。法医的初步勘察报告也提到了,死者坠楼的姿态有些“不自然”,但因为有“血书”作为强烈的自杀动机佐证,这一点并没有被列为优先调查方向。
可现在,林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这个被忽略的细节,重新摆上了台面。
他是在暗示什么?
暗示王富贵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在提醒自己,现场,并非无懈可击?
坐在副驾驶的年轻纪委干部,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瞥了林正一眼。他觉得后排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明明是阶下之囚,却三言两语之间,就让整个车里的气场,从“审问”变成了“案情分析会”。
“这些,你可以在正式谈话的时候,详细说明。”马东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发现,自己不能再把林正当成一个普通的、需要被调查的年轻干部来对待。
林正笑了笑,没再说话,重新看向窗外。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对付马东这样的人,情绪化的辩解是最愚蠢的。你越是喊冤,他越是会怀疑你心虚。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比他更冷静,更专业,用他最信奉的逻辑和程序,来引导他的思路。
你不是要调查我吗?可以。
但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会让你看到,这起案子背后,还藏着另一起更深的案子。
车子驶入县城,街道上的灯火渐渐多了起来。霓虹灯的光怪陆离,映在车窗上,像一幅幅流动的、无声的抽象画。
最终,黑色的轿车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街道,在一座没有任何多余标识,只有国徽悬挂的大院门口停了下来。
清河县纪律检查委员会。
大门是厚重的铁栅栏,院墙很高,上面似乎还有电网。院内灯火通明,几栋灰白色的办公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庄严,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匍匐着,任何踏入这里的人,都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压抑。
车子缓缓停稳。
“我们到了。”马东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林正同志,接下来是二十四小时的正式谈话,地点在我们的谈话室。根据规定,你需要交出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和私人物品。”
他顿了顿,看着林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说明情况。”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股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动了林正的额发。
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头看向马东,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甚至带着点歉意的微笑。
“马主任,在进去之前,我能提个小小的请求吗?”
马东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我晚饭还没吃,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有点饿。”林正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跟朋友商量夜宵去哪儿吃,“咱们纪委的食堂,伙食应该不错吧?能不能……先给我来碗面条?最好是牛肉面,多加点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