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山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是一场滔天巨浪。
“黄色的、印着骷髅头标志的铁桶！”
这十几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黑龙潭边瞬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死寂。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甚至每个人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变得清晰可闻。
骷髅头。
这个标志，哪怕是村里最没见识的老人，也从那些老旧的农药袋子上见过。它代表的意义简单而又直白——剧毒，死亡。
赵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王大山，那眼神，比看到潭里的尸体时还要惊骇。作为一名老刑警，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连串名词：氰化物、强酸、重金属萃取剂……每一种，都不仅仅意味着非法采矿，更意味着一场潜在的、无法估量的生态灾难和公共安全危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商勾结、盗采牟利了。这是在用整个黑龙潭村，甚至整个白马镇下游几万人的性命做赌注。
林正的瞳孔也微微一缩。他扶住了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王大山，声音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像是在安抚老人，也像是在安抚在场所有被这个消息震得六神无主的村民。
“大爷，您别急，慢慢说。您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在什么地方？那些铁桶有多大？”
他的问题清晰而有条理，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现场濒临崩溃的情绪。
王大山喘了两口粗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的恐惧。“就……大概半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我起夜睡不着，就想着来潭边看看我下的渔网。还没走到潭边，就看到牛建国那辆黑色的车停在那边林子里，车灯没开。”
他用干枯的手指，指向不远处一片茂密的树林。
“我怕被发现，就躲在石头后面。看见他们几个人，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月光底下，我看得真真的，就是那种油漆桶大小的黄色铁桶，上面画着个黑色的骷髅头，还有两根交叉的骨头。他们鬼鬼祟祟的，搬下来就往那个山洞里拖。我当时……我当时还以为是啥宝贝，吓得不敢出声，天亮了才敢回家。”
王大山的话，为整个案件拼上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块拼图。
它解释了为什么这里的泥土寸草不生，解释了为什么溪水会变得怪异，解释了为什么村民和牲畜会无缘无故地生病。
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刘光明，在听到“骷髅头铁桶”这几个字时，整个人像筛糠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他脸上已经不是惨白，而是一种死灰。
“不……不关我的事……”他像是魔怔了一样，语无伦次地呢喃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那种东西……牛建国跟我说，那是国外进口的高效‘絮凝剂’，对环境没影响的……他说过的！他说过的！”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可这番辩解，在事实面前显得如此的幼稚和可笑。一个党政办主任，会相信非法采矿用的是“对环境没影响”的“进口絮凝剂”？
“把他给我铐起来！”赵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那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指着刘光明，对着身边的小李怒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还有这两个！全都铐起来！一个都不能跑！”
那两个原本还算镇定的壮汉，此刻也彻底慌了神。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打手，平日里逞凶斗狠，靠的是一股蛮力。可“骷髅头铁桶”这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卷进了一个天大的漩涡里，别说拿钱，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
其中一个反应快点的，立刻举起双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警察同志！我们冤枉啊！我们就是牛老板雇的司机，平时就负责开开车，搬点东西，我们真不知道那桶里装的是啥啊！”
“对对对！我们就是个开车的！杀人放火的事我们可没干过！”另一个也急忙撇清关系。
“闭嘴！”赵强懒得跟他们废话，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那些看不见的“铁桶”上。他转身对林正说，声音凝重到了极点：“林老弟，这事……恐怕已经超出我们一个派出所能处理的范围了。如果真的是剧毒化学品，现场勘查、物证提取都需要专业的防化人员。我们现在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