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那一张张曾经写满敬畏的脸,此刻变得模糊而陌生。那片他守护了一辈子的黑龙潭,也化作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色漩涡,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尊严、乃至整个生命,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疯狂地抽离出去。
“噗——”
一股暗红色的血,从王敬德的嘴角喷涌而出,溅在他身前的青苔上,分外妖异。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凸了出来,死死地盯着林正,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彻底的恐惧。
紧接着,他高大的、曾经为全村人撑起一片天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的麻袋,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大族老王敬德,倒下了。
他手中的那根龙头拐杖,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啪”的一声,掉进了那黑不见底的潭水里,连个水花都没能溅起来,就被瞬间吞没。
“大族老!”
“爹!”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惊恐的尖叫。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村民们乱作一团,有的人下意识地想上前,有的人却被吓得连连后退。
整个场面,彻底失控了。
“都让开!我是医生!”
一声焦急的大喊,穿透了混乱的人群。
王医生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拨开挡在身前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在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跟着林正来闯祸的同谋,他只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跪倒在王敬德身边,也顾不上地上的泥泞和苔藓,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探向王敬德的颈动脉。
林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这不是他的胜利,只是因果的必然。王敬德不是被他击倒的,而是被他自己这几十年来,用强权和愚昧筑成的、名为“规矩”的牢笼,给活活压垮的。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紧张地看着王医生。
王大山也凑了过去,他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敬德,那张平日里威严无比的脸,此刻一片死灰,嘴角还挂着血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解脱,有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物伤其类的茫然。
山林里,只剩下王医生粗重的呼吸声,和他手指在王敬德脖颈上摸索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王医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从最初的焦急,到凝重,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苍白。
“怎么样了?王医生,俺爹他怎么样了?”一个中年汉子,是王敬德的儿子,带着哭腔问道。
王医生没有回答。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样,手指僵在王敬德的脖子上,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王敬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林正。
那眼神,比刚才看到村民们拿着锄头对准他们时,还要惊骇一万倍。
“他……”王医生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他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