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任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他没想到,林正非但没有急着为秦峰辩解,反而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举报行为本身。这一招釜底抽薪,让他准备好的所有关于“收受礼品”的纪律条款和诘问,都变得有些无的放矢。
“林副组长,我们纪委办案,只认证据,不谈动机。”何主任推了推眼镜,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只要举报内容属实,我们就必须调查。这是我们的职责。”
“我完全赞同。”林正立刻点头,表示认可,“职责所在,理应如此。不过,”他又来了一个转折,“《纪检监察机关处理检举控告工作规则》里也明确规定,对于借检举控告诬告陷害他人的,应当依规依纪依法严肃处理。秦峰同志现在是我们联合调查组的核心专家,他的工作,直接关系到县里一桩重大历史遗留问题的调查进度。”
林正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字字清晰。
“现在,有人用一桩三年前已经处理妥当的旧事,来干扰我们调查组的工作,甚至试图以此为借口,将我们的核心专家停职。何主任,从程序的角度看,这算不算是‘借检举控告,意图妨碍公务’?我们调查组,是不是应该请公安机关介入,查一查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你!”何主任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另一名年轻纪检干部,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放肆!这里是纪委,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秦峰那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直面那个年轻干部。
“坐下!”
两个字,同时从林正和何主任的口中喝出。
秦峰看了一眼林正,那双喷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缓缓坐了回去,只是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
林正则看都没看那个年轻干部,目光始终锁定在何主任身上,脸上带着歉意,说出的话却绵里藏针:“何主任,您看,我这同事,脾气就是这么火爆。不过也难怪,一个兢兢业业的老警察,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冤枉,有点情绪,也正常。您说对吧?”
何主任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你抓不住他任何把柄。他句句不离规矩,字字不离程序,却能用这些规矩和程序,编织成一张反过来将你罩住的网。
他甚至怀疑,林正是不是把整本《纪检监察工作条例》都背下来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呵呵,”许久,何主任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些干涩,“林副组长果然是年轻有为,口才了得。这件事,我们会继续深入调查,在有明确结论之前,不会影响秦峰同志的正常工作。”
他这是,退了一步。
林正知道,今天的第一个回合,自己算是勉强守住了阵地。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何主任话锋一转,将桌上那份关于秦峰的举报信收了起来,又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另一份更厚的文件,轻轻放在了桌上。
“既然秦峰同志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聊聊林副组长您更关心的事了?”
何主任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落在了林正的身上,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们纪委,最近也梳理了一些关于‘老旧小区改造项目’的历史资料。其中,关于三年前,第一任调查组组长王建国同志的意外身亡,有一些细节,我们觉得很蹊跷。”
他顿了顿,看着林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比如,我们发现,在王建国同志出事的前一天,他的银行账户上,突然多出了一笔五十万的匿名汇款。林副组长,你对这件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