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到陈望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波动。
“既然这个调查组，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盘根错节、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的利益集团，那么，我这个副组长，如果连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都无法信任，不知道谁会在背后捅我一刀，不知道谁会在关键时刻‘刹车失灵’，那我怎么可能放开手脚去查案？”
“我不是想搞一言堂，也不是不相信组织推荐的同志。”林正的语气诚恳，但立场却寸步不让，“我只是认为，面对一场可能会死人的战争，我有权选择能把后背交给他的战友。否则，组织上派我这个副组长，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去送死。我想，这应该不是周书记和县委领导的本意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逻辑严丝合缝。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夺权”行为，包装成了对任务负责、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合理诉求，并且，还将了陈望一军，把“送死”这个沉重的帽子，轻轻地扣在了组织的头上。
陈望沉默了。
他盯着林正，看了足足有半分钟。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也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他那看似天真耿直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通透而锐利的心。他能精准地抓住问题的核心，并且敢于在巨大的压力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主动权。
这已经不是“愣头青”了，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质地坚硬，锋芒内敛。
“哈哈哈……”
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陈望笑了，他摘下眼镜，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脸上的表情彻底松弛下来，仿佛刚才那个释放着无形压力的组织部科长，只是一个幻影。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林正，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甚至是一丝同类的认同感，“林正啊林正，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这几年来，见过的第一个敢在谈话室里跟我讨价还价的干部。”
“我不是讨价还价，我是在陈述事实。”林正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一个陈述事实。”陈望点了点头，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崭新的A4纸和一支钢笔，推到了林正的面前。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好。”陈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组织可以给你这个权力。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选的人，如果出了问题，泄了密，打了退堂鼓，那这个责任，你这个副组长，要负全责。你敢不敢立这个军令状？”
林正看着面前那张白得晃眼的纸，和那支黑得深沉的笔。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道考验。
签下军令状，就意味着他将这颗炸弹，彻底抱在了自己怀里。从此以后，再无退路。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了笔。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林正，自愿担任老旧小区改造项目联合调查组副组长，并对所挑选的组员的一切行为，负全部责任。”
字迹工整，笔锋有力，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写完，他放下笔，将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纸，推回到了陈望面前。
陈望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将它夹进了那份关于林正的，已经变得厚实起来的档案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正，看着楼下那片小小的花园。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从县里这潭水里，捞哪几条鱼，来陪你一起下油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