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同志,你有话要说?”
主席台上,赵立东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扶了扶眼镜,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正,眼神里没有不悦,反而带着一丝好奇。
这句问话,像一道圣旨,让正欲发作的钱广博和牛建国,都僵在了原地。
林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报告赵主任,各位领导,我是青云镇信访办的林正。我……我想汇报一个材料上没有的紧急情况。”
“信访办?”钱广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抢在林正前面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压制和不满,“小林!别胡闹!这里是调研汇报会,不是你的信访接待室!有什么问题,会后按程序反映!快坐下!”
他一边说,一边向牛建国使眼色。
牛建国会意,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地朝林正走去,准备采取“物理措施”。
“让他说。”
赵立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钱广博,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
牛建国的脚步,硬生生停在了过道中央,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像个滑稽的雕塑。
钱广博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最终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坐了回去。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林正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可能只有几分钟。他没有再看钱广博,而是径直走到第一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自己那份报告,双手递到了赵立东的面前。
“赵主任,这不是一份信访材料,而是一份关于我镇落鹰山村饮水安全问题的紧急报告,以及一个基于国家现有政策框架的解决方案。”
他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掷地有声。
赵立东有些意外,他接过那份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报告,封面上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让他眉头微微一蹙。
林正没有等待,他知道必须抢在任何人打断他之前,把最核心的信息说出来。
“落鹰山村,全村三百二十一口人,至今仍在饮用被重金属和细菌严重污染的地表水。根据不完全统计,近五年来,村里有超过三十名村民患上结石、肝病等与水质相关的疾病,其中有七名是学龄儿童。”
他没有使用任何煽情的词汇,只是在陈述冰冷的数据。但这些数据,比任何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更有力量。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三年前,钱镇长曾经亲自带队勘测,计划修建引水管道,但因为一百八十余万的预算缺口,项目被迫搁置。这一点,镇里有详细的档案记录。”
钱广博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他没想到,林正竟然把这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还当着省领导的面,把他架在了火上。
“地方财政困难,我们理解。但问题不能因此就搁置不理。”林正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查阅了《国家扶贫开发政策汇编》,其中《关于特殊类型贫困地区帮扶工作的补充规定》里明确指出,对于生态环境恶劣的深度贫困村落,在涉及重大民生问题时,允许基层单位在获取详实资料后,进行‘特别呈报’!”
“特别呈报”四个字一出,在场不少懂行的干部,脸色都变了。
“我的这份报告,详细分析了问题的严峻性、历史成因,并提出了一个‘化整为零、以工代赈、社会众筹’的解决方案,可以将预算压缩至五十万以内。同时,我也附上了落鹰山村的全部调研资料,包括水质照片、村民的病历复印件,以及超过两百位村民按下的红手印。”
他一口气说完,挺直了胸膛,看着主席台上的赵立东。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的子弹都打了出去。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赵立东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林正的报告。他的表情很专注,翻页的速度不快不慢。
每一秒,对林正,对钱广博,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赵立东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红手印。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指印,仿佛能感受到那背后蕴含的重量和期盼。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正,落在了脸色煞白的钱广博身上。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钱镇长,这份报告里说,三年前,是你亲自带队去勘测的,情况属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