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我,却藏身于一辆随行的辎重车夹层内,透过狭小的缝隙,冷眼旁观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大戏。
是夜,车队行至一处狭窄山谷,两侧山壁如巨兽张开的黑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杀!”
一声嘶哑的呐喊,数百名伏兵从山壁上呼啸而下,刀光在月色下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径直扑向那辆最华丽的马车。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女眷,而是从车厢内骤然射出的、密如飞蝗的弩箭!
早已埋伏在侧的禁军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涌出,瞬间将伏兵包围、冲垮、碾碎。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
活口被带到我面前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严刑审讯之下,他们很快供出了幕后主使——竟是当朝御史大夫的亲弟弟,身兼三郡盐铁转运使之职。
此人正是因私吞赈灾粮草、逼死上百灾民的罪行被巡史录入了证据,才不惜铤而走险,妄图杀我灭口。
案件震动朝野。
次日早朝,李斯立于我身侧,低声苦劝:“君上,此事牵涉御史大夫,若再深究,恐引朝局动荡,百官不安,还请慎之。”
我充耳不闻,径直出列,对着御座上的嬴政,朗声奏请:
“陛下!史官执笔,录实则国安,书虚则国危。然有笔无剑,史官终是俎上鱼肉!臣请于国史馆下,特设‘鞫史司’,专审巡史所揭官场重案,独立于御史台与廷尉府之外,不受其掣肘!”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这是公然向维系大秦官场秩序的监察与司法体系宣战!
御座之上,嬴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凝视着我,久久没有言语。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百官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匹的威压:“若史官徇私,又当如何?”
我抬起头,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回答:“唯有真相可制!臣姜月见立誓:凡鞫史司所判之案,所有证据、卷宗、供词皆公之于众,许天下人查阅;许被告申辩,许证人对质。若有一字不实,一案不公,臣甘受车裂,以谢天下!”
殿中死寂。
李斯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喃喃道:“你这是……要将史笔,化作刀笔啊。”
嬴政缓缓从御座上站起,一步步走下台阶。
他解下腰间那柄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天子佩剑,亲手交到我的手中。
剑柄冰冷而沉重,上面盘龙的纹路硌着我的掌心。
“即日起,赤壤君执史笔,亦可持朕之剑。”他的声音响彻整个章台宫,“凡大秦五品以下官吏,有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动摇国本之重罪者,证据确凿,可先斩后奏!”
当夜,我立于国史馆最高的观星台上,夜风凛冽,吹得我的衣袍猎猎作响。
檐下,一面刻着“持节剑令”的黑铁令牌已经高高挂起,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我的手中,正握着一份刚刚由信风骑拼死送达的密档——来自遥远的西域前线,上面用米汤写就的隐形字迹,在火烤下清晰浮现,字字泣血,记载了某位都护私卖军粮、勾结胡商、致使数千士卒冻饿而死的惊天罪行。
我回到案前,提笔,在那份密档上,批下了第一道“史裁令”。
“即刻拘拿,就地正法,首级传示西域诸城。”
墨迹未干,一旁的墨鸢已走到台边,默默点燃了一支特制的烽火。
一道幽蓝色的青焰冲天而起,刺破夜幕,如同一只复仇的眼睛,遥望着西方的天际。
他们是帝国秩序的审判者,是行走在暗夜之中,永不闭眼的眼睛。
持节剑令颁下第三日,我尚未出府,丞相李斯的一封急信便已送至案前,信上只有八个字,笔迹仓皇,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