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推行姜提举之法”——
看见这九个字明晃晃贴满咸阳街头时,我手里的蜜饯“啪嗒”掉进了泥水里。
呜呜,我的桂花蜜饯!才咬了一口!
可下一秒,我的心就沉了下去。这哪是什么推广诏书,分明是有人要拿我的名字开屠宰场啊!
程素娥连滚带爬冲进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提、提举!不好了!东里那边设了官办避疫所……打着您的旗号,已经塞了二十个人进去!”
“咔嚓”一声,我手里的兔毫笔断成两截。墨汁溅到指尖,冰凉凉的。
“谁批的?”我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害怕。
“是少府令私自下的令,没报疫防司,中车府那边也没核验……”
少府令...卫婤。
好家伙,宫里不敢动我,就在宫外给我造个“翻车现场”?想用老百姓的命来证明我姜月见是个只会搞“邪术”的骗子?
“阿芜!”我扬声一唤,尾音都带着冰碴子。
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进来,像一片落地的鸦羽:“在。”
“去东里仓廪,现在就去。”我盯着她,一字一顿,“空气、水源、用药、人手...给我一寸一寸地查清楚,一样都不许漏!”
“诺。”
她转身离去,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我盯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烛火,心里那簇冷焰也烧了起来。
行啊,想演戏是吧?老娘就陪你们唱一出《捉鬼记》,看看到底谁才是那个披着人皮的刽子手!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我在案前假装翻看疫防司的日报,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漆案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林浩那张虚伪的笑脸,一会儿是答辩会上刺眼的激光笔,一会儿又变成秦朝这破地方无处不在的阴谋算计。
呜呜,想回现代...想我的恒温实验室,想我那杯喝了一半的冷萃咖啡,更想把那个渣男的头按进数据模型里!
天快黑时,门轴“吱呀”一声响了。
阿芜回来了。
她浑身湿透,斗篷下摆沾满泥点,每走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摘汗,眼神里还残留着没散尽的惊悸。
“提举...”她嗓子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东里...那不是避疫所。”
她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在拖一具尸体。
光着的脚丫子,已经紫了。
没人哭丧,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咳嗽和梦呓。
床挨着床,人蜷缩着,像晒干的虾米。
最角落那张床塌了一边,麻布只盖到小腿。
她数了数活着的,又数了一遍,生怕漏掉一个还能救的。
墙皮剥落的地方,绿毛在悄悄蠕动。
没有风,空气稠得能掐出水。
她伸手摸了摸病人的床铺,麻布又糙又湿,黏糊糊的,像从来没晒过。地上全是烂泥,一脚踩下去能陷半寸深。手往墙上一扶,指尖立刻沾上一层滑溜溜的青苔。
最可怕的是那碗药。
她尝了一口——苦,腥,还有一丝诡异的甜。
太甜了,甜得不对劲。
说完这些,她跪在地上吐了,吐得撕心裂肺。
吐完抬头,眼里全是血丝:“卫婤的人...去了两次。扮成送炭的妇人,从后门溜进去的。”
果然是她!
这哪是救人?分明是处心积虑要搞臭我!她们要搭个“姜月见翻车现场”,用几十条人命,坐实我“妖术害人”的罪名!
我闭上眼,那个死去的孩子又浮现在眼前——他最后抓着我的袖子问:“娘子,喝了你的药,我会好起来吗?”
如果今天我没有及时发现...是不是又会有二十个这样的孩子,永远等不到答案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拿我的方法当屠刀!
当晚,我秘密请来了庆叔。烛光下,我把东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如果完全照我的法子来,就算条件再差,死亡率也能压到三成以下。”我声音冷得像块冰,“可他们只学个皮毛,把人关在那神憎鬼厌的地方...我敢说,死亡率绝对超过七成!”
庆叔脸色铁青:“七成?!那根本不是避疫所,是送人见阎王的直达通道!我们必须在他们害死更多人之前,揭穿这个把戏!”
“没错。”我眼中寒光一闪,提笔在竹简上唰唰写下三个大字——“三查令”。
“一查水源,看干不干净;二查空气,看通不通风;三查用药,搞清楚他们到底给病人喝了什么!”我把竹简塞给阿芜,“明天,你就以疫防司巡查使的身份,硬闯进去查!他们要是敢拦,就说——这是为了核验姜提举之法的成效,好向陛下汇报!”
第二天五更天,阴沉沉的下起了毛毛雨。
阿芜比预期回来得早,没带任何文书,只摊开手心——那是一把湿漉漉的泥土,混着灰烬和药渣。
“他们不让查药方,也不让碰药罐。”她语速很快,“我假装滑倒,从病人床底下抓了这把泥。”
我接过那捧土,凑近鼻子——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土腥气,但底下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败的味道。
心里警铃大作!我捻起一点仔细看,又掏出随身带的试银针轻轻插进去——针尖瞬间泛起乌青色!
里面有金银花和连翘的碎末,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绝不可能用在“清瘟饮”里的东西——毒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