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自灸一炷香后,轻症腹胀减、痉挛缓;未病者自诉‘肚里生暖’;现场秩序由乱到治,耗时不足两刻钟……”
他写到最后,手指颤抖,竟把纸戳破一个洞。
皮埃尔站在下风处,艾烟扑面而来,呛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他本想冷笑,可嘴角刚扯到一半,就僵住——
那名他亲自判了“重度脱水、十二小时内死亡”的老头,此刻竟自己坐起来,接过碗绿豆汤,咕咚咕咚喝得起劲。
“psychological effect……ass hysteria……”他喃喃重复,却第一次底气不足,声音被艾烟吹散。
灸火成城,林怀远仍未停。
他如一道青影,在星火间往返穿梭:
重症者,回阳灸;
呕泻不止,隔盐灸神阙;
转筋者,灯火灸承山、昆仑;
脱阳者,灸关元、气海,并以真气导引入丹田。
汗水顺着鬓角滴在艾灰上,“嗤”地冒出一缕白雾,像无声的号角。
小满递来湿布,他摇摇头;杰克递来水壶,他仰头灌尽,抹嘴一笑:“艾火不熄,人不能歇。”
夜半,第一阵江风吹来。
星河般的灸火依旧闪烁,却不再慌乱,而是有序、安静、生生不息。
林怀远登上高台,俯瞰这片由百姓自己点燃的火海,深吸一口辛辣药香,忽然单膝跪地,手掌贴地——
他在听。
听疫魔的脚步是否被绊住,听百姓心里那口“气”是否重新提起,听大地深处,是否传来回应。
片刻,他抬头,眼底映着万点星火,亮得骇人:
“疫龙被缚,但还未斩。明日——”
他抬手,指向江对岸隐隐浮现的晨曦:
“我们要让全城,都看见这条艾火长城!”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脚边艾灰忽然无风自旋,凝成一只漆黑手印,指节处,隐约透出猩红折扇的轮廓——
像有人隔着阴司,朝他轻轻招手。
林怀远眸光一凛,背脊生出寒意。他并指如剑,一缕真气暗吐,将那灰黑手印击散。
灰烬四散,被夜风吹作一缕黑线,蜿蜒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缓缓收手,掌心不知何时已沁出冷汗。
“师父?”小满察觉异样,凑近低问。
“无事。”林怀远摇头,目光却追随着那缕黑线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吉田,你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下场了么?”
天将破晓,东方既白。
灸台四角的火把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四面燃烧的战旗。
林怀远负手立于高台,目光扫过脚下那片由百姓亲手点燃的艾火海洋——
火海尽头,是尚未熄灭的焦黑井台,是尚未散尽的投毒阴影,是尚未露面的吉田,也是即将升起的太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字字滚雷,沿着每一条巷道、每一根火把、每一粒艾灰,传向更远、更黑的天际——
“艾火不息,人心不灭!”
“待我归来,再与君等——焚尽魑魅魍魉!”
呼声起,如潮,如浪,如万星炸裂。
星河倒卷,化作一条燃烧的艾火长城,沿着秦淮河岸,沿着紫金山脊,沿着民国首都尚未清醒的梦境,一路蜿蜒,一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