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丧仪虽过,但弥漫在侯府上下的压抑并未散去,反而因权力格局的微妙变化,酝酿着新的风波。
按规矩,陆明璃作为儿媳,每日晨昏定省亦不可废。
这日清晨,陆明璃带着秋云准时来到王氏所居的“荣禧堂”外。院门紧闭,守门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拦下她们:“夫人昨夜心口疼,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此刻还未起身,少夫人且等等吧。”
深秋的晨风已然带着刺骨的寒意。陆明璃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素色披风,安静地立于廊下。秋云忍不住低声道:“小姐,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陆明璃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这种手段,在内宅之中再常见不过。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院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请她们进去的丫鬟,而是管家娘子周妈妈。
周妈妈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体面的暗色绸缎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她先是敷衍地行了个礼,然后目光在陆明璃身上逡巡一圈,最终落在她披风内略显素净的衣裙上。
“给少夫人请安。”周妈妈语气带着惯有的拿腔拿调,“夫人醒了,只是精神不济,怕过了病气给少夫人,今日就免了请安了。”
陆明璃微微颔首:“有劳妈妈,还请母亲好生将养。”
她正欲转身离开,周妈妈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少夫人,按府中旧例,世子夫人的月例是二十两,四季衣裳各八套,头面首饰每季两套。只是如今……世子新丧,您尚在孝期,这衣裳首饰怕是暂时用不上了。夫人吩咐了,您的月例暂且按十两发放,多余的便充入公中,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份例的绸缎,也先按未嫁小姐的份例来,您看?”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克扣!世子夫人的份例代表着她在府中的地位,骤然减半,无异于当众打脸。而按未嫁小姐的份例给绸缎,更是暗示她不配享有世子夫人的尊荣。
秋云气得脸色发白,刚要开口争辩,却被陆明璃轻轻按住手腕。
陆明璃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妈妈,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母亲的安排,儿媳自当遵从。只是这月例与份例,乃是侯府定例,记录在档。骤然更改,恐与旧例不合,若他日对账或是有外人问起,难免多生口舌。不若请妈妈回禀母亲,是否需禀明父亲,或等母亲病愈后再行定夺?”
她一句重话没有,却句句点在要害上。点明这是“侯府定例”,暗示擅自更改名不正言不顺;提出“对账”和“外人问起”,是在警告此举会留下把柄,影响侯府声誉;最后将决定权推回给王氏,既全了孝道,又避免了直接冲突。
周妈妈没料到这个看似温顺懦弱的寡妇联姻如此伶牙俐齿,一时被噎住,脸色变了几变,才干笑道:“少夫人思虑周全,是老奴欠考虑了。此事容老奴再禀夫人。”
以后每日陆明璃按时去给侯夫人请安,说什么也不反驳,反倒挑不出错来。
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侯夫人的算计又来了。
“小姐,炭房的人说,这个月的银霜炭份例已经用完了!还说……还说各房主子都用得紧,让咱们先将就着用些黑炭……”秋云声音带着哭腔,“那黑炭烟气大,怎么能用在屋里?分明是看人下菜碟!”
陆明璃坐在窗边,手中那卷《地藏经》许久未翻一页。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知道,这是周妈妈,或者说她背后的王氏,在故意克扣她的用度,让她生活不便,更是要磨掉她最后一点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