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过了前面那座崤山,便是函谷关了。”李儒勒住缰绳,马鞭向前方一挥,指尖掠过远处青灰色的山影,“守将王含是董太师旧部,与我有过几面之缘,不会为难我等。目前袁绍与韩馥在冀州剑拔弩张,无暇顾及我等,想顺利通过不难,但若要日夜兼程想一路轻松,恐怕得费些周折。”
他顿了顿,眉头拧成个川字,声音压得更低:“至于走荆州水路,虽然速度快,却是凶险。刘表据有荆襄九郡,看似宽和,实则城府极深。我等带着三千家眷、无数辎重,若是从他地界过,他岂能坐视?荆州水军号称江汉精锐,我军将士多是西北汉子,连泅水都勉强,真要走水路,那便是……”
“羊入虎口。”成大器接过话头,掌心摩挲着征东将军令牌上的纹路,令牌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眼底的厉色更重了几分,“文优先生说的是。这一路本就暗藏杀机,能避开的险地,不必去碰。”
他翻身下马,将令牌塞进徐荣手中。徐荣的手指粗糙如砂纸,接过令牌时指节微微发颤——这令牌不止是兵权,更是主公的信任。“孟津渡口我已让元俭提前占据,”成大器拍了拍徐荣的肩,力道不轻,“元俭在江淮待过几年,水里的勾当略通些。你们到了孟津,让他调五十艘楼船护着家眷走黄河水路,比陆路稳妥。青州那边,文和已经在东莱港准备好了,只等你们到了,便直接听他安排。”
李儒在一旁听得仔细,忽然蹙眉:“主公不与我等同行?”他目光扫过成大器身后——只有太史慈带着的数十亲卫,连甲胄都未披全,怎么看都不像要应对硬仗的模样。
成大器笑了笑,马鞭往西南方向一指:“益州有我需要十分重要东西必须去一趟,况且又不是去厮杀,人少反而更安全。”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李儒耳边,“徐晃……你多盯着些。此人是杨奉旧部,骨子里认的是汉室正统。昨日我见他望着洛阳方向叹气,难保不会生二心。若真有异状,不必请示,直接斩了。”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李儒心头一凛。他知道主公的性子——对自己人能容三分错,可若危及根本,从不会手软。徐晃的知勇双全他看在眼里,若能为己用自然最好,可主公这话里的杀气,分明是宁错杀不放过。“儒明白。”李儒拱手时,指节都在发白。
此时日头已过中天,官道上尘土被车轮碾得漫天飞扬。后军里,华雄正勒着他那匹“踏雪乌骓”,马蹄铁踏在碎石上,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三千西凉铁骑列成三排横阵,甲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每匹马的鞍桥边都挂着两柄环首刀,马腹下悬着狼牙棒——这是董卓当年为西凉军特制的装备,近战时能砸碎敌军的甲胄。
“将军,要不要歇口气?”身旁的亲卫小校抹了把汗,喉结滚动着,“弟兄们从寅时走到现在,水囊都空了。”
华雄眼风一扫,瞥见队伍末尾几个士兵正偷偷往嘴里塞干饼,腮帮子鼓得像含着核桃。他喉结也动了动,却还是沉声道:“再撑撑。前面那片林子过去,有处山泉。到了那儿,给弟兄们分些水。”他知道,这一路看似是“自己人”的地盘——京兆尹地界,可自从董卓被诛,长安周边早就成了筛子,羌人、匈奴人,还有各路拥兵自重的小豪强,都在暗处盯着,稍有松懈就是万劫不复。
正说着,一阵风卷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呼哨声。不是西凉军的暗号,倒像是草原上的狼嚎。华雄猛地抬头,眯眼望向前方的多岔路口——那地方是个天然的伏击点,三条岔路在此交汇,中间围着一片半人高的酸枣林,两侧是陡峭的土坡,正好藏人。
“不对劲!”华雄猛地拔出腰间环首刀,刀身在日光下划过一道弧线,“戒备!”
话音未落,酸枣林里突然窜出无数黑影,紧接着,土坡后、岔路拐角,密密麻麻的骑兵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分成五路杀了过来。为首的几个骑兵戴着兽皮头盔,头盔上插着鹰羽,脸上涂着红黑相间的油彩,嘴里喊着含糊的胡语,手中的弯刀反射着刺眼的光。
“是匈奴人!”队列里有人惊呼。西凉军与匈奴人打了半辈子交道,对这股蛮荒气再熟悉不过。可寻常匈奴游骑最多百十人,眼前这股人马,光从烟尘看,就不下万数,而且阵型虽乱,却隐隐透着章法,不像是散兵游勇。
华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狰狞一笑:“来得好!西凉儿郎,随我杀!”他双腿一夹马腹,踏雪乌骓长嘶一声,率先冲了出去。身后的西凉铁骑齐声呐喊,三排横阵瞬间变作锋矢阵,前排骑士将马槊平端,槊尖的红缨在风中狂舞,像一片移动的火海。
“轰隆隆——”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连路边的酸枣树都在摇晃,熟透的红果噼里啪啦往下掉。两队骑兵撞在一起的瞬间,华雄的长刀直接劈开了一个匈奴骑兵的脑袋,那匈奴人瞪大了眼睛,涌出的血沫溅了华雄一脸。华雄手腕一拧,一刀数杀,带出一串血珠,反手一刀劈断了另一个匈奴人的胳膊,断臂连带着弯刀飞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哐当”声。
就在此时,中军传来李儒的呼喊:“护好家眷!”
五千虎贲卫早已行动起来。这些护卫军都是从边军里挑出的老兵,虽不如西凉铁骑精锐,却更擅防御。他们迅速结成圆阵,将中间近三千家眷护在核心——里面有李儒的老母亲,徐荣的妻儿,还有不少西凉军将校的家眷,一个个面色惨白,紧紧攥着身边的孩子,却没人敢哭出声。
“夫人,快蹲下!”一个虎贲卫将徐荣的妻子按到盾牌后,自己转身举起长戟,格开一支射来的箭矢。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后面的槐树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徐荣站在圆阵中心,手里握着令旗,目光扫过战场。他比华雄更冷静,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这些匈奴人不对劲!”寻常匈奴兵冲锋全凭一股蛮劲,可眼前这些人,居然懂得交替冲锋——第一波人马撞上西凉铁骑,第二波立刻转向攻击虎贲卫的侧后方,第三波则在远处放箭,分明是受过操练的。
“弓箭营,压制左翼!”徐荣猛地将令旗向左一挥。圆阵外围的两千弓箭手立刻半跪在地,将长弓拉成满月。这些弓都是桑木胎、牛筋弦,射程能到百步。弓箭手们屏息凝神,等匈奴骑兵进入七十步范围时,徐荣一声令下:“放!”
“嗖嗖嗖——”箭矢密集得像乌云,遮天蔽日地射向匈奴左翼。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纷纷坠马,有的被射穿咽喉,有的被钉在马背上,连人带马滚倒在地,后面的骑兵收不住脚,直接踩了上去,顿时乱成一团。
可匈奴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右翼的匈奴骑兵趁着弓箭营换箭的间隙,突破了虎贲卫的防线,弯刀劈在盾牌上,发出“砰砰”的闷响,震得盾牌后的虎贲卫手臂发麻。一个年轻的虎贲卫没站稳,盾牌被劈开一道缝,匈奴人的弯刀顺势砍进来,削掉了他的半边耳朵,鲜血瞬间糊住了他的眼睛。
“啊!”那士兵痛呼一声,却没后退,而是用尽全力将长戟捅出去,刺穿了匈奴人的小腹。匈奴人惨叫着坠马,他也因为脱力坐倒在地,赶紧摸出腰间的麻布,胡乱缠在耳朵上。
“结盾墙!”徐荣见右翼告急,又将令旗向下压。前排的虎贲卫迅速调整阵型,盾牌边缘扣在一起,形成一道钢铁墙壁,后面的长枪兵将丈二长矛从盾牌缝隙里伸出去,矛尖斜指地面,像一片锋利的荆棘丛。
匈奴骑兵冲到盾墙前,要么被长矛刺穿马腹,要么连人带马撞在盾墙上,脑浆迸裂。可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前仆后继地冲锋,尸体堆得越来越高,几乎要与盾墙齐平。
“将军,盾墙快撑不住了!”一个队率嘶吼着跑来,他的胳膊被砍掉了一条,用布条勒着伤口,血还是从布条里渗出来,染红了半边身子,“后面还有匈奴人!”
徐荣咬着牙,看向华雄那边。西凉铁骑虽然勇猛,却被数倍的匈奴人缠住,华雄杀得兴起,身上的甲胄都被血浸透了,活像个血人,可身边的骑兵却越来越少。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成大器带着太史慈、张绣、徐晃赶来了。他原本在前军,听到厮杀声立刻折返,看到眼前的惨状,眼睛瞬间红了:“太史慈!张绣!随我冲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