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去想如何“说服”对方，也没有去思考什么是“生命”的大道理。她只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到了丹田之内，沉浸到了那条青翠欲滴的玄品木灵根之中。
她开始回忆。
回忆在第三层时，那青莲树祖残魂所化的世界里，那股磅礴、古老、宁静且充满生命本源的味道。
回忆刚刚踏入这片森林时，那无处不在的、亲昵地萦绕在她身周的草木气息。
她的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那颗因杀戮而变得冰冷坚硬的心，仿佛被这片森林的温润气息慢慢浸泡、软化。她不再是一个掠食者，不再是一个复仇者，她只是这片森林里，一棵普普通通的小草，一株刚刚发芽的树苗。
她将手，轻轻地按在了那片绿叶上。
没有催动灵力，没有释放神识，她只是单纯地，用自己的木灵根，去“感觉”。
一瞬间，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宏大而奇妙的世界，在她的感知中展开。
她“听”到了。
听到了脚下落叶层中，无数微生物分解腐殖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听到了地下深处，庞大交错的根系网络，如同一条条沉默的地龙，在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大地的养分，彼此传递着信息。
听到了身边每一棵树的内部，生命之液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将养分从根部输送到每一片树叶的末梢。
她“看”到了。
看到了阳光穿透树冠，光与热的能量被叶片贪婪地吸收，转化为最纯粹的生机。
看到了花朵绽放，昆虫授粉，果实成熟，种子又落入大地，开始新一轮的轮回。
生与死，荣与枯，在这里不是对立的，而是一个完美的、永恒的循环。这片森林，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生命体，而眼前的千年树妖，正是这个生命体的心脏。
顾盼的木灵根，在这片浩瀚的生命交响曲中，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微弱却清晰的音符。它不再躁动，不再饥渴，而是带着一种初生的孺慕与好奇，小心翼翼地，融入了这片宏大的旋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顾盼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完全不同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每一株植物的情绪，喜悦、宁静、安详……
而那棵巨大的古树，在她眼中不再只是一棵树，她能感觉到它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能感觉到它体内那如同海洋般浩瀚的生命力。
“原来……是这样。”顾盼轻声呢喃。
“你明白了。”树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的戒备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慰，一种长者看到晚辈顿悟时的温和。
“掠夺与守护，凋零与新生，本就是生命的一体两面。你的力量很危险，但力量本身没有对错。一个只知掠夺的灵魂，无法感受到这一切。”
那片绿叶光芒大盛，缓缓飞起，停在顾盼面前。叶片中央，一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一整个春天生机的翠绿色液体，缓缓凝聚成形。
“这是我凝聚千年的‘生命灵液’。”树妖的声音传来，“它无法提升你的修为，但可以洗涤你的灵根，稳固其本源。你的根基很驳杂，吞噬之力更是霸道，日后必有反噬之险。希望这滴灵液，能帮你走得更远一些。”
“多谢前辈。”顾盼没有客气，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玉瓶将这滴生命灵液收好。这东西对她而言，比任何丹药法宝都珍贵。
白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凑过来，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顾盼：“喂，你刚才跟它聊什么了？怎么它还主动送礼？是不是把它给忽悠瘸了？”
顾盼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考验通过，通往第六层的光梯，在森林的另一端缓缓浮现。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离开时，那树妖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却带着一丝凝重与警示。
“孩子，小心一些。”
“上面的气息……很不好。”
顾盼和白月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巨树。
“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掌控欲的味道。就像铁匠铺里的枷锁，妄图锁住每一条自由生长的根须。这种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它不属于妖族，也不属于魔族。”
巨树的枝叶发出不安的摩擦声。
“那味道里，还混杂着一丝熟悉的、属于猛虎的血腥味，但它已经痊愈，并且变得更加阴冷和怨毒。”
“去吧。记住，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张开獠牙的野兽，而是伪装成园丁的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