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个人主义,都是对党国的背叛。”
一次,赵峰终于忍不住。
“我们在上海杀鬼子的时候,你在哪?”
程克祥脸色一变,随即恢复了平静。
“赵队长,正因为你们有功,才更要学习纪律。”
“否则,功劳,随时都可能变成罪过。”
他推了推眼镜,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峰气得一拳砸在床板上,牵动了背后的伤口。
燕子拉住了他。
“忍着。”
燕子只说了两个字。
一天晚上,燕子趁卫兵换岗的间隙,用一根偷偷磨尖的汤匙柄,撬开了病房的门锁。
他想出去透透气。
他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来到医务室的药品库。
他想找点真正有用的消炎药,而不是每天发的那些不管用的磺胺粉。
就在他撬开药品柜时,听到了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程克祥。
他正在和一个陌生人低声交谈。
燕子立刻贴在门后,屏住呼吸。
“……戴老板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在这里磨掉所有野性。”
是程克祥的声音。
“死不了,也别想好受。特别是那个姓赵的,刺头一个,要重点‘关照’。”
另一个声音阴冷地笑了笑。
“放心,程主任。上面的意思我懂。我们督查室,会定期派人来评估他们的‘思想改造’进度的。只要他们还在您的地盘上,就翻不了天。”
那个阴冷的声音,燕子不认识。
但他听出了话里的杀机。
他们想把赵峰,把他,把所有兄弟,都变成听话的狗。
燕子悄悄退回病房,将一切告诉了赵峰。
赵峰听完,眼里的血丝更重了。
他没有再发火,只是走到窗边,双手死死抓住铁栏杆。
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
《中央日报》社,地下资料室。
苏曼卿被分配在一个角落的位置。
空气里满是旧报纸的油墨和灰尘味。
她不动声色,每天准时上下班,认真地做着枯燥的剪报工作。
但她的心,没有停。
她利用整理旧报纸的机会,系统地研究重庆的政商关系网。
那些看似无用的花边新闻和经济报道,在她眼里,慢慢拼凑成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权力地图。
一天,一名女同事在午休时,一边分发着喜糖,一边抱怨着。
“真是气死人,我弟弟从前线回来治伤,想搞一点盘尼西林,跑断了腿都找不到门路。”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嫉妒和鄙夷。
“可你猜怎么着?上个星期,军委会后勤部的谭副部长给他儿子办满月酒,来的宾客,人手一份的回礼,你猜是什么?”
苏曼卿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德国产的阿司匹林,还有美国产的巧克力!”女同事的声音里带着颤音。
“天哪,那都是市面上用金条都换不来的救命药和稀罕物!他们家倒好,拿来当回礼!听说他老婆手上戴的那块瑞士表,能在城里买一栋顶好的公馆呢!”
周围的同事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叹和议论。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人家是管后勤的嘛,近水楼台。”
苏曼卿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
她低着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旧报纸上。
那是一份财经版的报纸。
上面有一篇关于战时公债发行的报道。
报道中,作为后勤部主管的谭家麟副部长,慷慨激昂地呼吁民众节衣缩食,踊跃认购,共赴国难。
他的照片,印在报纸的正中央。
道貌岸然,一脸正气。
苏曼行伸出手指,轻轻地,在那张“爱国者”的脸上,划了一个无形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