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是死的,但地上附着物的估价、林木的成色认定……这里面的弹性,郑股长您比我在行。”秦建国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屯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能把这补偿款,算得‘实在’一点。毕竟,砖窑还能重建,蜂场也能搬迁,都需要启动资金不是?” 他特意在“实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郑股长放下酒杯,仔细打量着秦建国,似乎在权衡。他当然明白秦建国的意思——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高估补偿价值,这里面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有操作的空间。
“建国啊,”郑股长慢悠悠地说,“为集体争取利益,是好事。不过……这核算起来,需要很多‘具体’的材料和‘证明’,工作量很大啊……”
秦建国立刻接口:“这个您放心!屯里一定把材料准备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绝不给领导添麻烦!” 他说着,将那个装着香烟和酒的网兜,往郑股长那边推了推,网兜底下,隐约露出一个用报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的轮廓——那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五十块钱。
郑股长的目光在网兜上停留了一瞬,脸上露出了更深的笑容:“好说,好说。都是为了工作嘛!你们先把材料报上来,我们一定……认真研究,实事求是!”
从郑股长宿舍出来,夜风一吹,秦建国打了个寒颤,但心里却有一股火在烧。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更危险的钢丝。与郑股长的这种交易,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出事,就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路。他不仅要利用这次征地,为靠山屯,也为自己,攫取一笔合法的、或者说看似合法的启动资金。他看中的,不仅仅是那点补偿款的回扣,他有一个更大的图谋——他要借此机会,参与到砖窑和蜂场的“重建”或“转型”中去!
第二天,他找到赵大山,将昨晚与郑股长“沟通”的结果(隐去了行贿细节)告诉了他,强调要尽快准备详尽的材料,把砖窑的建造成本、蜂群的规模价值往高了报。
赵大山将信将疑,但看到了一丝希望,立刻组织人手去办。
与此同时,秦建国开始频繁地在屯子里走动,尤其是那些在砖窑和蜂场干活、或者家里有壮劳力的社员家。他不再仅仅是以指挥部干部的身份,更多是以老支书的姿态,与他们谈心,分析矿山建设带来的机遇。
“征地是阵痛,但也是机会!”秦建国对围拢过来的社员们说,“国家建设需要大量的砖瓦!咱们有技术,有劳力,补偿款下来,完全可以找个新地方,建一个更大、更好的砖窑!不光供应矿山,还能往外卖!”
“还有蜂场,林子没了,可以往更深的山里迁,或者,咱们可以试着养更多的家蜂!矿山来了这么多人,蜂蜜还怕卖不出去?”
他描绘的蓝图,带着现实的考量和对未来的憧憬,极大地安抚了惶惑的人心。社员们觉得,这个见过世面的老支书,总能带领大家找到出路。无形中,他在屯子里的威望和影响力,借着这次危机,进一步提升。
几天后,靠山屯上报的征地补偿材料,经过郑股长“实事求是”的核算,批复下来了。补偿金额比赵大山等人预想的要高出不少!虽然依旧无法完全弥补损失,但足以让屯子缓过气来,并且有了重建副业的启动资金。
屯子里一片欢腾,赵大山对秦建国更是感激不尽。而秦建国,也如愿地从郑股长那里,得到了一笔“辛苦费”——一百块钱。这笔钱,拿得他心惊肉跳,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更重要的是,他顺势向赵大山和屯委会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成立一个“靠山屯工副业生产小组”,由他牵头,利用这笔补偿款和屯里的劳力、技术,负责砖窑重建、蜂场搬迁,并尝试拓展其他为矿山服务的项目,比如组织劳力承包一些土石方工程,或者成立一个马车运输队。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社员的拥护。大家都相信,跟着秦建国干,有钱赚,有盼头。
就这样,秦建国巧妙地利用矿山征地这场危机,不仅保住了自己的财路,化解了潜在的威胁,更成功地从一个边缘的护林员、指挥部的普通干事,转身成为了靠山屯集体工副业的实际掌舵人!他手中掌握的,不再是隐秘的黑市交易网,而是光明正大的集体经济资源!
他站在即将重建的砖窑选址上,看着忙碌的社员和远处矿山工地的尘烟,眼神深邃。他知道,一条更宽阔、也更复杂的路,在脚下铺开了。他积累财富的方式,必须随之改变。以前是偷偷摸摸的狩猎和倒卖,现在,他要堂堂正正地,利用这时代的浪潮和手中的资源,去搏一个更大的未来。
他摸了摸怀里那封刚收到的、沈念秋报告石头小家伙的信,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距离目标,似乎又近了一步。但前方的风浪,也必将更加汹涌。他不仅要面对市场的风险,还要应对指挥部内部可能存在的眼红和倾轧,更要时刻提防着郑股长那样的“合作伙伴”反噬,以及……公安那双或许从未远离的眼睛。
山林在轰鸣中改变着模样,而秦建国的命运之舟,已经驶入了更广阔的,却也暗礁遍布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