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夏耘和追肥?”秦建国问。
“对喽!”老支书用烟袋杆点了点石桌,“地里的庄稼是根本,马虎不得。化肥紧缺,追肥得想办法。公社答应奖励咱们的化肥要尽快落实到位,怎么分配,也是个学问,要公平,也要讲效率,不能撒胡椒面。”
“我明白。”秦建国点头,“这事我和念秋会拿出个详细方案,再请您和老把式们议定。”
“嗯。”老支书满意地点点头,“具体怎么操作,你们放手去规划。遇到难处,或者拿不准的时候,随时来找我,找德顺他们。我们这帮老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在屯子里说几句话,帮你们稳住阵脚,还是能做到的。”
这就是老支书的智慧。他放手,但不是撒手。他让年轻人去闯,但在关键处设下“锚点”,用他们老一辈的威望和经验,为可能的冒进和挫折提供缓冲与修正。秦建国和沈念秋都深刻感受到了这份支持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靠山屯在看似平静的农事劳作下,酝酿着新的变革。
沈念秋划出了五亩偏远的坡地作为药材试验田,亲自带着几个对此感兴趣的年轻社员整地、选种。她写信向农科院的老师求教,收到了详细的种植资料和一小包珍贵的改良黄芪种子。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老社员私下嘀咕“瞎折腾”,但老支书在一次社员大会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科学种田是方向,试试总没错”,那些议论便悄然平息了。
秦建国则开始物色副业队的人选。他首先想到了孙福根,小伙子机灵肯干,在野狼沟事件中表现沉稳,而且对山里情况熟。孙福根一听要搞副业队,养柞蚕,积极性很高。秦建国又请动了德顺叔做技术顾问——老猎人对山林的了解无人能及,哪里柞树长得好,气候如何,他了如指掌。德顺叔虽然话不多,但点头应承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持。
公社奖励的化肥终于批下来了,数量有限。如何分配成了考验秦建国和沈念秋智慧的难题。按照老习惯,要么按人头,要么按户分,看似公平,实则对高产田、试验田不公平。两人商议后,提出了一个“基础分配+绩效奖励”的方案:大部分化肥按耕地面积基础分配,确保基本盘;小部分预留出来,奖励给田间管理精细、禾苗长势好的小组,以及用于沈念秋的药材试验田和即将开始的柞蚕养殖基地(主要是给柞树追肥,促进树叶生长)。
这个方案在大队部会议上提出来,引起了不小的争论。一些家里劳力少、田地管理相对粗放的社员颇有微词。关键时刻,老支书和几位老把式表态支持。
老支书敲着烟袋杆说:“建国和念秋这个法子,我看行。老祖宗都讲究‘多劳多得’,咱们搞集体,也不能吃大锅饭养懒汉。地种得好,对集体贡献大,多分点肥料,合情合理。这样才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把地种得更好!”
一位老把式也附和道:“是啊,往年肥就那么多,撒下去不见大响动。今年咱们水渠修好了,要是肥再跟得上,咱靠山屯的粮食产量,说不定能翻个个儿!”
德顺叔虽不是队委,也被邀请列席,他言简意赅:“听有学问的,没错。”
老一辈的集体表态,迅速统一了思想。分配方案顺利通过。这不仅是一次物资的分配,更是一次管理理念的更新,秦建国和沈念秋的威信,在解决实际问题的过程中,再次得到巩固和提升。
盛夏来临,雨水渐多。靠山屯的田野一片郁郁葱葱。常规农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试验田里的黄芪苗也破土而出,虽然稚嫩,却孕育着新的希望。后山选定的柞蚕养殖场已经初步清理出来,孙福根带着副业队的几个小伙子,在德顺叔的指点下,学习如何管理柞树林,为来年放养蚕种做准备。
秦建国和沈念秋更加忙碌了,他们不仅要盯着田里的农事,还要学习副业生产的知识,处理屯子里各种琐碎却关系民生的事务。他们在实践中学习,也在实践中成长。皮肤晒得更黑了,手上的茧子更厚了,但眼神却愈发坚定和明亮。
老支书赵大山依旧每天背着手在田埂上转悠,看看庄稼的长势,听听社员们的闲谈。看到秦建国和沈念秋在社员中指挥若定,看到年轻人们围着他们讨论技术、商量活计,看到屯子里那股蓬勃向上的朝气,他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多。
他知道,靠山屯这条船,有了能看清方向的舵手,也有了能鼓足风帆的水手,正沿着正确的航线,稳稳地驶向更广阔的天地。而他这个老船公,要做的,就是在风雨来袭时,帮他们把稳舵,在迷雾笼罩时,为他们指一指潜在的暗礁。剩下的,就交给这些年轻人的智慧、勇气和汗水了。
夜色再次降临,靠山屯灯火零星,安宁而祥和。秦建国和沈念秋并肩站在村口的高坡上,望着月光下静谧的田野和远处黑黢黢的群山轮廓。那里,曾经潜伏过危机,也蕴藏着未来的希望。
“真快啊,眼看就要夏收了。”秦建国感慨道。
“嗯。”沈念秋轻声应道,“等夏收结束,药材试验田的管理要跟上,柞蚕养殖的技术培训也要抓紧了。”
“一步一步来。”秦建国语气沉稳,带着一种经过磨练后的自信,“有老支书他们支持,有全屯社员一起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坎。”
渠水在脚下不远处潺潺流淌,声音轻柔而持久,如同这生活,虽有波折,却始终向前。两人不再说话,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笃定。这片土地,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他们的生命,而他们的奋斗,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