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叼着旱烟袋走进来,看到秦建国已经清理干净,换了衣服,点了点头,目光在沈念秋红着的眼眶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身子骨撑得住?”老支书照例问道。
“撑得住。”秦建国想要起身,被老支书按住了。
“撑得住就好。”老支书在炕沿另一边坐下,直接进入了正题,“东西弄回来了,是大功一件。可接下来咋分,咋守,才是麻烦事。”
他嘬了口烟袋,烟雾缭绕中,眉头紧锁:“按规矩,出力的多分,老弱也得照顾。可眼红的人不会少,这年月,为了一口吃的,啥事都干得出来。仓房得加双岗,得信得过的人守着。”
他看向秦建国:“你是民兵排长,又是这次带队的,后半夜的岗,你得顶上去。子弹还够吗?”
秦建国摸了摸放在炕边的56半:“还有几发。”
“嗯,警醒着点。”老支书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沈念秋,“念秋同志,照顾好几长,他也是为了咱屯子。”
沈念秋默默点了点头。
送走老支书,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你还要去?”沈念秋的声音带着担忧。
“嗯,得去。”秦建国穿上沈念秋递过来的厚棉袄,重新背起枪,“守着仓房,就是守着屯子的命,也是守住我们拼回来的东西。”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站在昏暗油灯下的沈念秋,柔声道:“把门插好,等我回来。”
沈念秋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小心点。”
秦建国点点头,推开门,融入了外面凛冽的寒夜中。
沈念秋走到窗边,看着丈夫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身影消失在屯子的土路尽头,与黑暗中其他几个持枪民兵的身影汇合,走向场院方向。她将手心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屯子的欢腾已经沉寂下去,但一种更紧张、更微妙的气氛却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收获带来的不全是喜悦,还有潜藏在生存压力下的暗流。
秦建国站在仓房外的哨位上,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他握紧了钢枪,目光扫过沉静的屋舍和远处默然矗立的黑暗山林。
他知道,作为知青,他在这里的位置依然微妙。这次的功劳或许能赢得更多尊重,但也可能引来更多的目光和无形的压力。未来的考验,不仅仅来自山林的险恶和食物的匮乏,更来自这复杂的人心与世情。
但此刻,他想着屋里那盏为他亮着的微弱灯火,想着沈念秋那双含泪却坚强的眼睛,心中便有了锚,有了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这个冬天,很长。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希望,直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