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穿过人群,萧衍竟换下了龙袍,只着常服,大步走来。他周身的气场却丝毫未减,视满园的莺莺燕燕如无物,那双深沉的眼眸,只落在缀锦台上抱着孩子的妻子身上。
“陛下万安。”众人再次起身行礼。
“平身吧。”萧衍只淡声应了,径直走到苏晚晚身边,看都未看那些精心打扮的贵女,弯腰小心翼翼地从她怀里接过了萧乐安。
“哭了没?闹你了么?”他抱着女儿,动作娴熟地检查襁褓,声音里的温柔不加任何掩饰。
“没有,乐乐很乖。”苏晚晚笑着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
这旁若无人的一幕,刺痛了在场所有女人的眼,帝王的宠爱,原来真的可以如此明目张胆,毫无保留。
苏晚晚一句温和的“自行游玩”,却让台下那片虚假的和睦应声而碎。夫人们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纷纷起身,行礼告退,只是那行礼的姿势,比起初见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御花园的小径上,人流如织,锦衣华服交错而过,却无人有心思真正去赏那开得鼎盛的御苑金菊。空气里,清冽的菊香与脂粉香混杂,底下却暗流涌动。
镇国侯夫人李氏快走了几步,在通往神武门的一处假山旁,追上了威远将军夫人,“高夫人,请留步。”李氏脸上带着一贯的热络。
高夫人停下脚步,身旁的侍女立刻为她披上厚实的披风,她的脸色在秋日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平静,“侯夫人有事?”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氏亲热地想去挽她的手,被高夫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李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笑容不变:“方才人多嘴杂,不好细说。只是想着,我们家那不成器的老三,与你家小将军年岁相仿,平日里总听他念叨,想与小将军亲近亲近。”
高夫人抬手,轻轻抚过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很慢,声音也很轻柔:“侯夫人的美意,我们心领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合欢殿的方向,语气里带上真切的感激:“只是皇后娘娘体恤我身子不好,特意让林太医为我配了药茶,叮嘱我需得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劳神费心。夫君也常说,我们夫妻能有今日,全赖陛下与娘娘的恩典,万不能因任何私事,分了娘娘的心,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番话,让李氏脸上的热络笑意彻底僵住。
高夫人说完,便对着李氏福了福身,“侯夫人,我身子乏了,先行告退。”她转身离去,步履从容,留下李氏一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不远处的马车旁,吏部尚书王德佑的夫人正被几个相熟的夫人簇拥着,“姐姐,你也别太气了,犯不着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气坏了自己身子。”一个御史夫人劝道。
王夫人用帕子按着胸口,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声音尖利,满是压不住的怨毒:“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会些狐媚手段的宫女!仗着生了龙凤胎,便敢如此折辱我们!今日之辱,我记下了!她别得意得太早,这后宫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
另一条更为幽静的小径上,李云舒独自一人缓步走着,丫鬟和嬷嬷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打扰。她在一丛开得极盛的“墨荷”前停下,那深紫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
李云舒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花瓣,随即摘下了最外面的一片,放在掌心,她的脸上没有王夫人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她母亲的恼羞成怒。
那张清丽的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她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花瓣,然后缓缓地,一点点地将其碾碎,深紫色的汁液,在她白皙的掌心晕开一道刺目的污迹。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巍峨宫殿的金色琉璃顶,眼神冷得像冰:苏晚晚,这一局是她输了,但下一局,才刚刚开始。
合欢殿内,苏晚晚换下繁复宫装,只着一件舒适的家常软缎长裙,靠在软榻上,轻轻晃着摇篮。杜若烟垂手立在殿中,将方才园中的见闻,一字不落地回禀。
“你做得很好。”苏晚晚看向杜若烟,语气里带着赞许,“本宫说过,不养废人。既然她们喜欢从后宅动手,那本宫便也从她们最得意的地方,撕开一道口子。”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你去查,镇国侯府这些年,除了爵位和军功,靠什么维持着这泼天的富贵。尤其是他们家的生意,和哪些人有往来,账目又是如何走的。”
杜若烟心头剧震,这是要挖镇国侯府的根!“奴婢……遵命!”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栗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