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我站在海边,寒气从脚底直窜心口,却比不过我点开那个社交账号时感到的冷意。李龙威的主页上只有那两张照片:那幅我曾送给他的海景油画,和我高中时期随手赠予陌生人的写生作品。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我裹紧了围巾,却无法阻挡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七年前,外婆的病情突然恶化,急需三十万手术费。我拿着诊断书在医院走廊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一个个划过,最后停在了一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号码上。
李龙威,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家族企业第三代继承人,身边永远围着各式各样的人。我曾在图书馆见过他几次,每次都安静地坐在角落,与传闻中的富家子弟形象截然不同。
拨通电话时,我的手在颤抖。
“喂?”他的声音平静沉稳。
“李同学,我是林雨薇,建筑设计系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第二天,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我原以为他会带一群朋友,或是至少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身前来,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干净清爽。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他听完我的讲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我,“三十万不是小数目,你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的脸瞬间涨红:“我...我可以打借条,毕业后一定还你。”
他微微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他顿了顿,“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试着交往。这样我帮你,就不会显得突兀。”
那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却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出路。我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桌布上的纹理,不敢看他。
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最初的几周,我们的“交往”十分僵硬。按照约定,我们每周会见面两到三次,偶尔一起吃饭,在校园里并肩行走。他会按时转账支付外婆的医疗费,而我则尽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女友角色。
直到那个雨天。
那天,我因为赶作业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被困在教学楼里。雨下得很大,我站在门口犹豫是否要冲进雨幕,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是李龙威。
“上车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车内温暖干燥,与外面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我拘谨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试图找些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里?”
“路过。”他简短地回答,但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的动作泄露了他的不自然。
后来我才从共同朋友那里得知,那天他本已离开学校,却在半路折返,只因为听到有人说建筑系的教学楼还有灯光。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角落开始松动。
随着相处时间增多,我逐渐发现李龙威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他电脑上打开的山区助学项目页面。好奇之下,我搜索了相关信息,惊讶地发现他竟已持续资助偏远山区的孩子长达五年。
当我小心翼翼地问起此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母亲生前的愿望,她一直想帮助那些孩子走出大山。”
他的母亲在他十五岁时因病去世。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庭,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脆弱。
还有一次,他的朋友因为创业失败而陷入困境,李龙威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当我问他为何如此慷慨时,他说:“他不是在向我借钱,而是在给我机会证明友情的价值。”
那一刻,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跳漏了一拍。
## 海城的秘密
发现那些往返海城的机票是在我们交往半年后。我在他的公寓帮他找一份文件时,无意间拉开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一叠整齐的机票,至少有二十几张,目的地都是海城。起飞时间分布在过去三年的不同月份,最近的一张就在上周。
“你很喜欢海城?”晚餐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他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然后点头:“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看海。”
海城是我的故乡,一个距离学校所在城市两千多公里外的沿海小城。我曾无数次向他描述过那里的海滩、老城区的石板路和傍晚时分渔船的汽笛声。
“下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试探性地问。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海而已。”
被拒绝的失落感让我没再追问,但心里却种下了一个疑问。
## 生日礼物
他的生日在五月,那时我们已交往近一年。为了准备礼物,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画一幅海景油画,既因为知道他喜欢海城,也因为那是我最擅长的表达方式。
连续三周,我利用课余时间在画室里创作。画中的海不是平静的蔚蓝,而是傍晚时分波涛汹涌的深蓝,天边有一线金光,仿佛即将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挣扎。
当我将画送给他时,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画面,手指轻轻拂过画布上的纹理。
“谢谢你,雨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动牵起我的手,在学校操场上一圈圈走着,聊着他的童年,他的梦想,他对未来的规划。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我本以为是交易对象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我心里。
越是了解李龙威,越是为他的正直善良所吸引,我也就越发感到不安。我时常会在深夜醒来,想起我们的开始只是一场交易,想起他显赫的家世和我平凡的出身。
这种不安在大四那年达到了顶点。他的父亲开始频繁出现在学校,显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他父亲在电话里说:“玩玩可以,但婚姻必须门当户对。”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画室里待到很晚。画布上涂抹的颜料越来越暗,就像我当时的心情。
毕业后,我终于凑齐了当初他给我的三十万。转账时,我的手在颤抖,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还清这笔钱,我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永远仰视。
我在手机上输入分手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刀割般疼痛。发送后,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海城的机票。
飞机起飞时,我看向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下飞机后,手机信息一条条弹出,全是他用不同号码发来的。我颤抖着手指,最终回复了那句违心的话:【我不喜欢你了,别来烦我】
发送后,我关掉手机,独自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回到了这个我长大的城市。
七年时光转瞬即逝。我在海城建立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专攻珠宝设计。工作填充了我大部分生活,让我没有太多时间回忆过去。
直到昨天,我获得了珠宝设计大赛金奖,同时也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李龙威即将联姻的消息。对方是某地产大亨的千金,照片上的两人看起来般配得刺眼。
我一夜未眠,清晨独自来到海边。看着那两张照片,回忆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那幅油画我能理解,可那张高中时期的写生作品又是怎么回事?
我仔细回忆,终于想起高二那年,我在海边写生时,曾遇到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少年。他静静站在我身后看了很久,当我完成作品准备离开时,他上前询问能否买下那幅画。
“不卖,但可以送给你。”我当时心情很好,大方地将画递给了他,“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快乐。”
难道那个少年就是李龙威?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冰冷。如果那是他,那么他去海城并不是因为喜欢海,而是因为那里有我的痕迹。而我,却一直以为我们的相遇只是一场巧合。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薇姐,有位李先生想预约定制婚戒,指定要您亲自设计。他说是您的老朋友。”
我的手一颤,手机差点滑落。
“哪位李先生?”我颤抖着回复。
“李龙威先生。”
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久久无法动弹。海风吹过,带着咸涩的气息,一如七年前我离开时的那天。
最终,我回复了两个字:“接单。”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真正面对过去,也让他了结过去的机会。
约定的见面日在一周后。我提前半小时到达工作室,却发现自己无法静心准备。桌上的设计草图被我画了又撕,反反复复。
“薇姐,客人到了。”助理小琳探头进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李龙威走进来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七年过去,他更加成熟稳重,但眉眼间的锐利并未减少。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与记忆中那个穿着休闲装的少年判若两人。
“好久不见,林设计师。”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我们只是普通的旧识。
“好久不见,李先生。”我努力保持专业态度,“请坐。听说您需要定制婚戒?”
他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却停留在墙上的一幅海景画上——那是我几年前的作品,描绘的是海城日出时的景色。
“海还是那么美。”他轻声说。
我微微一怔:“您去过海城?”
“很多次。”他的目光转回到我脸上,“你不是知道吗?”
我顿时语塞。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看到了那些机票。
“说说您对婚戒的要求吧。”我转移话题,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未婚妻的喜好和尺寸。她喜欢简约而不简单的设计,偏好蓝宝石。”
我接过文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文件第一页附着一张照片,女子笑容温婉,气质出众。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设计要求上,但眼睛却不听使唤地瞟向照片。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我听到自己说,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门当户对,双方家庭都很满意。”他回答,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们讨论了设计理念、预算和时间安排。整个过程专业而疏离,就像任何设计师与客户之间的会面。
“初稿我会在一周内发到您的邮箱。”结束时,我起身送他。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雨薇。”
我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那幅画,我一直挂在书房里。”他说,没有回头。
门轻轻关上,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接待室里。窗外,海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创作瓶颈。每当我尝试为李龙威的未婚妻设计婚戒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过去的画面:他在图书馆专注的侧脸,他第一次牵起我的手时的温度,他收到我送的油画时眼中的光芒。
“薇姐,你最近状态不对。”小琳担忧地看着我桌上堆积的废稿,“这个客户很特别吗?”
“只是有点累。”我揉着太阳穴,“帮我泡杯咖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