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郭龙远(2 / 2)

我艰难地抬起头,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那里面,我看到了清晰的痛楚,那是在安全通道的愤怒之下,被深深掩埋了三年的伤痕。

“三年前,”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挖出来,“那个男人,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三年的问题。

“没有……没有什么男人。”我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这是事实,可在此刻说出来,却显得如此可笑。

“没有?”他嗤笑一声,显然不信,“那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用那种方式?告诉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他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和委屈,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缝隙。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你厌倦了?哪怕你直接告诉我你不爱我了,我也认了!可你偏偏要用那种方式!”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回响,“‘移情别恋’?林星瑶,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他话语里的痛苦让我心如刀绞,忍不住脱口而出,眼眶瞬间红了,“你很好,一直都是你很好……是我不配……”

“不配?”他捕捉到这个词汇,眼神更加锐利,“不配什么?不配得到你的真心?还是不配知道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他再次逼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告诉我真相。”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我的脸颊,那触感让我浑身一颤,“我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让你不惜用最残忍的方式离开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迫使我抬起头,直面他。

“今晚,在这里,你无处可逃。”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说清楚,你猜我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他指尖的冰凉与话语里的灼热形成鲜明的对比,像冰与火同时煎熬着我的神经。那句“不说清楚,你猜我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在这个属于他的、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我确实无处可逃。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自责、思念,以及重逢后一系列的冲击和此刻他步步紧逼的质问,像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我勉强维持的防线。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尚未收回的手指上。

那滚烫的触感似乎让他微微一顿。

“哭什么?”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被戳穿谎言的羞愧?还是觉得我现在是在欺负你?”

我用力摇头,泪水更加汹涌。不是羞愧,也不是觉得被欺负,而是……那迟来的、无法言说的痛楚,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对…对不起……”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郭龙远……对不起……”

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为三年前的决绝,为今天的谎言,为给他带来的所有伤害。

他沉默地看着我流泪,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再次逼问,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深沉的目光,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没有什么……移情别恋……”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尽管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我更进一步的解释。

“那时候……我爸爸的公司……”我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个被我埋藏了三年的、不堪回首的夏天。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巨大的债务危机,涉嫌违规操作的调查,父亲一夜白头的憔悴,母亲以泪洗面的无助,以及那个律师私下告诉我,情况很不乐观,可能会牵连甚广,最好让亲近的人保持距离的警告……

“……我怕拖累你……你们家……我知道你那时候正准备自己创业,根基未稳……我更怕你为了帮我,去求你家里,放弃你自己的坚持……”我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我……我当时只觉得……让你恨我,离开我,是最好的办法……我没想到……没想到后来事情会有转机……”

我将脸埋入手掌,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我知道我很蠢……自以为是……伤害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将所有压抑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之后,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反而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惶恐。我不敢看他,害怕看到他眼中可能出现的、比愤怒更让我难以承受的情绪——比如怜悯,比如嘲讽我的自作多情。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我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微弱地回响。

良久,我感觉到他动了一下。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些许迟疑,最终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

那动作,不再带有任何的强迫和禁锢,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温柔。

“所以,”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怒火,“你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把我推开?一个人跑出去承受一切?林星瑶,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的手掌在我发间微微用力,不是弄疼我,而是带着一种无力的愤怒。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值得依靠,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

他话语里的心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像一股滚烫的潮流,瞬间将我淹没。那按在我发顶的手,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他语气中那种被辜负、被排除在外的痛楚,比之前任何一句冰冷的质问都更让我无地自容。

“不是的……不是那样……”我慌乱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试图解释,“我只是……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

后面的话语,湮没在了他骤然逼近的气息里。

他猛地低下头,攫取了我的唇。

这是一个毫无温柔可言的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带着三年积压的怒火、委屈、不甘,还有那深藏在一切负面情绪之下,从未熄灭的、滚烫的思念与占有欲。他的唇舌霸道地撬开我的齿关,攻城掠地,不容我有丝毫退缩。气息交缠间,充满了掠夺和索求的味道。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反抗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更加用力的拥抱和更深沉的亲吻击得粉碎。他的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颈,让我完全贴合在他怀里,不容丝毫缝隙。

这个吻,不像三年前那些带着少年青涩和珍视的亲吻。它充满了成年男子的侵略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又像是在宣泄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复杂情感。

起初的震惊和抗拒过后,一种熟悉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从脊椎窜起。他气息里那令我眷恋的味道,他怀抱那久违的温暖和力量,都在瓦解着我的意志。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滑落,咸涩的滋味渗入我们交缠的唇舌间。

我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

是因为愤怒吗?还是因为……别的?

渐渐地,那充满惩罚意味的吻,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力道依旧强势,却少了几分粗暴,多了几分缠绵的深入。他扣在我后颈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揽在我腰间的手臂,也仿佛卸去了一些力道,从纯粹的禁锢,变成了更紧密的拥抱。

我原本抵在他胸前,试图推开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失去了力气,软软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料,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以依附的浮木。

呼吸变得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周遭的一切都远去了,只剩下他炽热的气息,他有力的心跳,和他唇舌间那令人沉沦的、混合着痛苦与渴望的温度。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我的唇,但额头依旧抵着我的,鼻尖相蹭,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我们都剧烈地喘息着,在昏黄的光线下,看着对方潮红的面颊和湿润的眼眸。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里面的怒火似乎被某种更幽暗、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以及一种失而复得后,生怕再次失去的、近乎偏执的确定。

“负担?”他喘息着,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情动后的磁性,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唇上,“林星瑶,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的手掌顺着我的脊背缓缓下滑,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燎原之火。

“三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宣告,“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他没有等待我的回答,而是再次低下头,这一次,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耳垂,然后是颈侧,带着湿润的、试探性的舔舐和轻吮。

我浑身一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那声音里包含的意味,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是拒绝还是邀请。

“那个谎,”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灼烫,“你说,该怎么圆?”

他的手已经探入了我衣摆的下缘,温热的掌心紧贴在我腰间的皮肤上,那触感让我猛地一抖。

“要么,现在去医院,证明一切。”他咬着我的耳骨,声音模糊而危险,“要么……就让这个‘怀孕’的谎言,在今晚……变成可能。”

“……”我睁大了眼睛,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这才是他所谓的“圆谎”真正的、最终极的含义。

跟我回家。圆了这个谎。

原来,通往的是这条……失控的,灼热的,无法回头的路。

理智在尖叫着让我推开他,逃离这里。但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沉溺在他带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官风暴中。那迟来的真相,那汹涌的情感,那积压了三年的渴望与怨愤,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也是最原始的宣泄口。

他不再给我思考的时间,打横将我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抱着我,步伐稳健地,走向卧室的方向。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暧昧的光带。

今夜,注定无眠。

意识是在一阵酸痛与沉重感中逐渐回笼的。

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让我有瞬间的恍惚。天花板的线条,窗帘的样式,都不是我熟悉的。然后,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包厢门口的相遇,安全通道里的对峙,归途的沉默,客厅里的质问与泪水,以及后来……那失控的、灼热的、纠缠的夜晚。

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我猛地转过头,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但枕头上还残留着凹陷的痕迹,以及属于他的、清冽中混合了一丝慵懒暖意的气息。

他不在。

我心里莫名地一空,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羞窘和不安笼罩。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面对他?昨晚那一切的发生,是基于愤怒、报复,还是……残留的感情?那句“变成可能”又到底有几分认真?

我蜷缩在被子里,身体的不适提醒着昨夜发生的疯狂,而心里的混乱则更甚。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郭龙远站在门口。他已经穿戴整齐,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似乎刚随意抓过,带着些许湿气。他手里端着一个杯子,目光平静地看向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拉高了被子,几乎要将自己完全埋进去。

他走了过来,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温热的牛奶。

“醒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既没有昨晚的愤怒,也没有后来的……情动。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敢看他。

他在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但似乎少了许多尖锐。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他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关切?

这问题让我耳根更烫,胡乱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我查过了。”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三年前,林氏企业确实经历了一次很大的动荡,涉及华盛集团的商业欺诈案,后来真相大白,主要责任在对方。”

他果然去查证了。我握紧了被角,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你那个‘为你好’的愚蠢决定,证据确凿。”

他用了“愚蠢”这个词,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确认。

我低下头,无话可说。

“林星瑶,”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眼神复杂,有释然,有疲惫,还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但是,”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我,“没有下一次。”

“……”

“无论发生任何事,”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都不准再自作主张地离开,不准再用任何谎言来推开我。听到没有?”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他在经历了三年的分离和昨夜的混乱之后,重新划下的界限。

我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不再有怀疑和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经过痛苦沉淀后的认真。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中,又泛起一丝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暖意。

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轻易地说出“重新开始”。他只是设定了一条不容逾越的底线。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的回应,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将床头那杯牛奶又往我面前推了推。

“把牛奶喝了。”他站起身,“今天请假,别去公司了。”

他走向门口,在即将出去之前,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

“至于那个‘怀孕’的谎,”他顿了顿,“……以后再说。”

门被轻轻带上。

我独自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床头那杯温热的牛奶,心情复杂难言。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昨夜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但未来的路,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只是,那迷雾之中,似乎也透进了一丝……微弱的,不确定的,却真实存在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