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孟龙江(1 / 2)

林晓微在混沌中漂浮。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热浪与寒颤的夹击中摇摆不定。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沼泽里,每一次挣扎都只能让自己陷得更深。骨头里仿佛被灌了铅,又沉又痛,而皮肤却像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炙烤,滚烫得吓人。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两点十七分,但她早已失去辨认时间的能力。世界缩小到只有这张床和浑身上下每一处的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枕边固执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像电钻一样凿进她昏沉的大脑。林晓微勉强睁开干涩的双眼,视野里一片模糊。她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上“龙江”两个字在晃动。

不能接。她混沌地想。他现在应该在七百公里外,准备今天上午那个至关重要的签约仪式。如果他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一定会——

电话自动挂断后又再次响起,固执得如同它的主人。

林晓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喂?”一个字,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晓微?”孟龙江的声音低沉而警觉,“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刚睡醒……”她清清嗓子,却引发了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

“你生病了。”这不是疑问句。

“只是有点感冒,已经吃过药了。”林晓微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你明天——今天不是要签合同吗?早点休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孟龙江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嗯,你继续睡吧。”

挂断电话后,林晓微无力地瘫回枕头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又一阵剧烈的寒颤袭来,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她不知道的是,七百公里外,孟龙江挂断电话后立刻打开了手机上的家庭监控应用。画面中的卧室光线昏暗,但他仍能看清林晓微蜷缩在床上的身影异常脆弱。他放大画面,注意到她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孟龙江眉头紧锁,迅速调出过去几小时的录像,快进观看。画面中的林晓微多次起身,脚步虚浮,有一次甚至差点摔倒。他关掉应用,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订最近一班回程的机票,现在。”

“孟总,可是上午九点的签约——”

“改期或者你代我出席。”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说我家里有急事。”

“但这次合作对我们——”

“照做。”孟龙江简短地说完,挂了电话。

而这一切,林晓微浑然不知。她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直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将她从混沌中拽出。

他怎么回来了?林晓微迷迷糊糊地想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不得不扶着墙壁稳住自己。门铃还在响,一声比一声急。

“来了……”她虚弱地应着,却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否传到门外。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冰凉的门把手在她的触碰下仿佛烧红的铁块。她转动把手,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她撞进一个风尘仆仆却无比坚实的怀抱。

熟悉的雪松香混着夜风的凉意扑面而来,那是孟龙江特有的气息。

“你怎么……”林晓微话未说完,眼眶先酸了。安心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冲垮了她的防线。

孟龙江一手环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关上门,将寒冷的夜色隔绝在外。他眉头微皱,借着玄关的灯光打量她通红的脸颊和失神的双眼。

“生病了也要瞒着我。”他责备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怒意,更多的是担忧和不赞同。

林晓微想辩解,却又是一阵咳嗽。孟龙江不再多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头晕目眩,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能自己走……”她微弱地抗议。

孟龙江像是没听见,大步走回卧室,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然后用被子将她裹紧,动作熟练得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他边问边用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触手的滚烫让他眼神一沉。

“昨天下午……”林晓微老实交代,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孟龙江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林晓微听着他在外面烧水、翻找药箱的声响,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次合作对他有多重要,为了这个项目,他连续加班了近一个月,前期的投入几乎动用了公司大半的流动资金。

而现在,因为她的感冒,他连夜飞了回来。

几分钟后,孟龙江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粒药丸回到床边。他细心地将水杯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吞下药片。当林晓微无意识皱起眉头时,他立刻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表情。

“乖点,不吃药就要打针了。”他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地说,语气却温柔得让人想哭。

喂完药,孟龙江又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冰凉触感让林晓微舒服地叹了口气。她半眯着眼,看着他脱去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松开领带,卷起衬衫袖子。他眼底有明显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林晓微鼻子一酸,愧疚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对不起……”她声音哽咽,“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生病……”

孟龙江正在调整毛巾的手一顿,随即改为轻抚她的脸颊。他脸上的疲意一点点化开,最终只剩下如水般的柔和。

“小病号不用说对不起。”他轻声说,指尖温柔地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

“可是你这次出差的项目很贵……”林晓微自责得不行,却又贪恋他的好,这种矛盾让她又落下几滴泪来。

孟龙江俯下身,安抚性地碰了碰她的唇。“还替我操心呢。”他低语。

那股柔软的温热又落在她的眼尾,最后一滴泪被他吻掉。

“乖乖。”他笑着轻唤,语气温和又郑重,“没有什么比你的眼泪更贵。”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晓微记忆的闸门。她想起七年前,他们刚认识那会儿——

那时的孟龙江还不是现在这个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孟总,而是个刚毕业不久的穷小子,口袋里揣着梦想,却常常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

而林晓微,是艺术学院油画专业的学生,背着画架穿梭在校园与兼职的咖啡馆之间。

他们相遇在一个雨天。林晓微在露天广场为人画肖像,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了她的画作和颜料。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个身影却蹲下来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画笔。

“快走吧,雨越来越大了。”那个陌生男子脱下自己的外套,遮在两人头上。

他们一路跑到附近的公交站,狼狈不堪地看着对方湿透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

“孟龙江。”他伸出手。

“林晓微。”她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后来孟龙江告诉她,那天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却依然笑得那么明亮,像是阴雨天里唯一的光源。

他们的恋爱始于廉价的咖啡馆、免费的公园和校园里那张总是吱呀作响的长椅。孟龙江创业初期,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林晓微就带着自己做的便当去他那个狭小的办公室找他。有时她也会带上画架,在一旁安静地画画,而他则对着电脑工作到深夜。

有一次,孟龙江因为一个重要客户的临时变卦,面临巨额违约金。那晚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林晓微推门进去时,看到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头。孟龙江靠在她胸前,许久,才闷闷地说:“我可能真的要失败了。”

林晓微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就重头再来,我陪你。”

那一刻,孟龙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他吻了吻她的掌心,说:“好,有你这句话,我什么都不怕。”

他们最穷的时候,账户上只剩下两百块钱。孟龙江的生日那天,林晓微用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小块蛋糕和一支蜡烛。当烛光在昏暗的出租屋里亮起时,孟龙江握着她的手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林晓微却摇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有你在。”

然而生活不总是甜蜜的。孟龙江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陪伴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有时他们一周都见不上一面,就连通话也常常被工作打断。

林晓微从未抱怨,她理解他的忙碌,也为他取得的每一个成就感到骄傲。但她不知道的是,孟龙江一直在暗中筹备一个惊喜——他买下了她曾经偶然提起过喜欢的那栋老洋房,准备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带她去看。

而这一切,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打乱了计划。

“想什么呢?”孟龙江的声音将林晓微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摇摇头,却又引发一阵咳嗽。孟龙江立刻递上水杯,看着她小口啜饮。

“你记得我们刚认识那年吗?”林晓微靠回枕头上,轻声问,“也是这样的冬天,你感冒了,却还硬撑着工作,结果晕倒在办公室里。”

孟龙江笑了笑,眼神温暖:“记得。醒来时发现你守在病床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那时我吓坏了。”林晓微低声说,“在医院陪了你三天,直到你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