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母那带着哭腔和威胁的尖利嗓音,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小院中原本可能存在的、因狩猎归来而产生的短暂欢欣。那沉甸甸的野猪肉带来的不是丰收的喜悦,反而成了父母眼中可以进一步榨取的筹码。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孩子都似乎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停止了抽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大人们。
倪丽珍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丈夫沉默而紧绷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心疼。她知道山林不容易,这些肉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是这个小家未来生活的指望,而不是填塞那个无底洞的砖石。倪丽华更是气得咬紧了嘴唇,小手攥成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将这对偏心到极致的老人赶出去。
曹山林没有立刻回应母亲的哭闹和父亲的施压。他先是将肩头剩下的那点零碎肉块也轻轻放在墙根,然后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父母那写满了焦虑、不满和一丝丝贪婪的脸庞。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隐忍,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什么的冰冷和疏离。
他转身,对倪丽珍温和地说道:“丽珍,你先带孩子和丽华进屋去,外面冷。”
倪丽珍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进去吧,没事。”曹山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倪丽珍这才点点头,拉着依旧气鼓鼓的倪丽华,抱着孩子转身进了屋,关上了房门,将院内的空间留给了曹山林和他的父母。但她和倪丽华都贴在门后,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院内,只剩下曹家三人。曹母见大儿子不接话,反而支开了媳妇,那股邪火更是无处发泄,她一屁股坐回石墩,拍着大腿,声音带着哭腔却没什么眼泪:“好啊!你现在是连话都不让俺跟你爹说了是吧?娶了媳妇忘了娘,古话一点都没说错!俺和你爹白养你这么大了!如今你弟弟有难处,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曹父也闷声加重了语气:“山林,做人不能太独!血脉亲情,那是割不断的!”
曹山林静静地听着,直到父母的声音暂时停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说完了?”
他这种近乎漠然的态度,让曹父曹母一时噎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们口口声声血脉亲情,”曹山林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直刺父母的心底,“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丽珍怀着孩子,最需要人帮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被白正彪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冷,一句比一句重。
“现在,曹凤林要结婚,他一个在林场有正式工作的成年人,拿不出彩礼,就成了我的罪过?就成了我必须砸锅卖铁、甚至不顾自己妻儿死活去填补的窟窿?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血脉亲情?”
曹母被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词夺理道:“那…那能一样吗?你是老大!老大就得有老大的担当!凤林他…他年纪小,不懂事…”
“他年纪小?”曹山林嗤笑一声,打断了母亲的话,“他只比我小两岁!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独自进山打猎养家了!他有手有脚,有正经工作,如果连自己的婚事都承担不起,那是他没本事,或者说,是你们把他惯成了废物!”
“你…你敢骂你弟弟是废物?!”曹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曹山林,手指直颤。
曹父也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曹山林!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是事实!”曹山林毫不退让,他往前踏了一步,身上那股在山林中磨砺出的、混合着血腥与杀伐的气息隐隐散发开来,竟让曹父曹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的钱,是我用命换来的!每一分都有它的用处,要养我的妻子儿子,要供丽华她们姐妹,要维持狩猎队的开销,要为我们这个家的未来做打算!我没有多余的钱,去填一个无底洞,更没有义务,去为一个被你们宠坏的、毫无担当的成年人兜底!”
他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彩礼,我一分钱都不会再出。你们愿意怎么帮他,是你们自己的事。如果你们觉得我这个儿子不孝,那就不孝吧。这个家门,你们愿意进,我拦不住,但若是再来胡搅蛮缠,影响我的家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父母,那眼神中的决绝和冷意,让曹父曹母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不是儿子对父母的威胁,而是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在扞卫自己领地和家人时的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