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山林心中暗骂,知道不能再等!
机会稍纵即逝!
等待只会让鹿王彻底警觉并立刻逃跑!
他毫不犹豫,瞬间将那一道预压的扳机彻底扣到底!
“砰!”
清脆震耳的枪声猛然炸响,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枪口喷出炽热的火焰和硝烟!
子弹呼啸而出!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那头雄壮的公鹿发出一声痛苦而凄厉到极点的悲鸣,脖颈侧面靠近肩胛的位置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血花!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剧烈趔趄,几乎摔倒!
但它没有立刻倒下!
求生的本能和强健的体魄支撑着它!
剧痛和惊吓让它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它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嘶鸣,跟着瞬间炸群、如同没头苍蝇般四散狂奔的鹿群,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密林深处亡命奔逃而去!
鲜血淅淅沥沥地洒在枯黄的落叶和草地上,形成一条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见的追踪路线!
“打中了!”曹山林心中一喜,但看到鹿群逃跑的方向和鹿王那虽然受伤却依旧迅猛的速度,心立刻又沉了下去,沉到了谷底!
不能让它跑远!
在地形复杂、植被茂密的深山里,受伤的野兽一旦脱离视线,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它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最终腐烂,或者成为熊、狼、豹狗子等掠食者的美餐!
那他和倪丽珍所有的希望,这对价值不低的鹿茸,就全完了!
他顾不上危险,也顾不上隐蔽和节省体力了!
猛地从岩石后跃出,端起还在冒着青烟的步枪,沿着地上那越来越明显的血迹,奋力追去!
一边拼命奔跑,一边迅速拉动枪栓,“咔嚓”一声退出滚烫的弹壳,另一发子弹瞬间上膛!
他准备在追击中寻找机会补枪!
林深苔滑,地面的落叶遮盖了无数的陷阱。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沉重的背架不断撞击着他的后背。
低垂的树枝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
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拉扯,火辣辣地疼,几乎要炸开!
冰冷的空气吸入喉咙,像刀割一样。
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衣,又被冷风一吹,冰凉地贴在皮肤上,难受至极。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若隐若现的、踉跄逃跑的鹿王身影,盯着地上那越来越密集的血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它!
必须追上它!
追出将近二百米,受伤的鹿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步伐变得凌乱而虚浮,呼吸声如同破风箱般粗重可闻。
最终,它发出一声绝望无力的哀鸣,一头栽倒在一片茂密的蕨草丛中,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发出沉重的、痛苦的喘息声,四肢还在无意识地蹬动着,做着最后的挣扎。
曹山林气喘吁吁地追到近前,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喘不上气。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强撑着端起枪,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它已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只是在本能地抽搐,才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靠近。
看着这头奄奄一息的、曾经如此雄壮美丽的生灵,曹山林心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愫,有对生命的敬畏,有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现实的残酷和生存的压力所取代。
这就是丛林法则,这就是生活。
他不再犹豫,抽出腰后那把锋利的开山刀,对准它心脏的要害部位,用尽全力,精准而迅速地刺了下去,给了它一个痛快,结束了它的痛苦。
鹿王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那双原本明亮深邃的鹿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短暂的静默后,曹山林不敢有丝毫耽搁。
浓重的血腥味在这里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很快就会吸引来方圆几里内的所有掠食者!
必须争分夺秒!
他首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用猪尿脬(pao)做成的小皮囊,接取仍在从伤口汩汩涌出的、温热的鹿血。
民间认为鹿血是大补之物,不能浪费。
然后,他开始处理这庞然大物。
最关键的步骤就是取茸。
他单膝跪在鹿头前,用刀小心地、极其谨慎地沿着鹿角根部与头骨连接处下刀。
下刀的位置、角度、深度都极有讲究,既要保证能完整地割下鹿茸,又不能破坏基座(鹿角盘),否则价值会大打折扣。
他全神贯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下却稳如磐石。
终于,一对沉重、完整、绒毛密布、仿佛还蕴含着生命活力的鹿茸被成功割下。
他将其小心地用带来的柔软苔藓包裹好,再放入背架最稳妥的位置。
接着是取鞭、剥皮、分割最好的几条鹿肉、取出价值较高的鹿筋和鹿心血…每一个步骤他都全力以赴,既要保证品相,又要追求速度。
汗水混合着鹿血浸透了他的衣服,脸上也沾满了血污。
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酸软发抖,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
等他终于将最值钱的部分处理好,那张完整的、沉甸甸还带着体温的马鹿皮也仔细卷起捆好时,几乎累得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
但看着背架上那对品相完美、价值不菲的鹿茸和其他收获,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冲淡了一切疲惫和不适。
他知道,这一切的冒险和辛苦都值了!
倪丽珍担忧的眼神、破败的院落、程家那张贪婪的嘴…似乎都有了解决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准备歇口气,就赶紧离开这血腥味冲天的是非之地时,侧前方的密林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低沉、沙哑、充满野性和威胁的熊吼!
“嗷呜——!”
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寂静的山谷,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和威压,震得曹山林头皮发麻,心脏几乎瞬间停跳!
他浑身一僵,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涌了出来!
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警觉!
他猛地抓起步枪,循声望去!
只见几十米外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椴树后面,一头体型壮硕无比、毛色黑褐、肩背隆起如驼峰的熊,正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一片光线,朝着他这边张望!
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凶戾而冰冷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鹿尸和满身血污的曹山林!
浓重的血腥味,果然把这老林子里的顶级霸主——熊瞎子,给引来了!
曹山林头皮发麻,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猎熊?
他想都没想过!
这根本不是他这杆步枪和剩下六发子弹能对付的庞然大物!
熊皮糙肉厚,生命力极其顽强,除非击中眼睛、嘴巴等极少数的要害,或者用大口径猎枪连续射击,否则很难致命。
而一旦激怒它,在这密林里,人的速度根本跑不过它,结局几乎是九死一生!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险越不能慌!
他缓缓蹲下,将沉重的背架轻轻放在地上,尽量减少动作幅度,避免刺激对方。
目光却死死锁定黑熊,枪口微微抬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嗬嗬声,试图吓退它,表明自己不是好惹的。
黑熊似乎有些犹豫,放下前肢,用四肢着地,但依旧显得异常高大威猛。
它在原地焦躁地踱步,粗重的呼吸喷出阵阵白气,发出威胁性的、不耐烦的哼哧声。
它既垂涎于眼前这顿突如其来的、丰盛无比的血食大餐,又对眼前这个两脚站立、手持铁器、身上散发着血腥和硝烟味的陌生生物心存忌惮和一丝好奇。
对峙!
令人窒息的对峙!
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如同在深渊边缘徘徊。
曹山林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山风一吹,冰冷刺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不敢后退太快,生怕任何过大的动作都会触发黑熊捕猎或防御的本能,只能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向后挪动,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黑熊。
也许是觉得为了一顿不怎么喜欢的鹿肉去冒险攻击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持枪两脚兽不值当,也许是曹山林手中那杆闪着寒光的步枪和它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凶狠眼神起了威慑作用,黑熊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慢悠悠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咚咚”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只留下被踩断的树枝和晃动的灌木。
直到那庞大而恐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连沉重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曹山林才敢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感觉双腿一阵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像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后怕不已。
他不敢再有片刻耽搁,甚至来不及平复狂跳的心脏。
背上那沉甸甸、沾满鲜血、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背架,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踉跄着朝山下屯子的方向亡命奔去。
一路上,他草木皆兵,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如临大敌,总觉得背后的密林深处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盯着他。
直到远远地看到了山脚下棒子沟屯那熟悉的、稀疏的炊烟,听到了隐约传来的鸡鸣狗吠,曹山林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终于慢慢地、一点点地落回了肚子里。
疲惫、后怕、还有巨大的收获带来的狂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知道,还不能倒下。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树枝刮得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才迈着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步子,朝着屯子,朝着那个有着倪丽珍等待的、破败却充满希望的小院走去。
当他背着如同小山般、血迹斑斑的背架出现在屯子口时,引起的轰动远超上次猎到狍子之时。
那对硕大完美、绒毛细腻、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宝光的鹿茸,几乎晃瞎了所有围观屯民的眼睛!
“额滴个亲娘嘞!这…这是掏着鹿王的老窝了吧?!”
“马鹿!瞅这架(体型)!绝对是炮头子(鹿王)!这曹山林…真他妈神了!”
“快看那鹿茸!这成色!这分量!俺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这得值多少钱啊?!”
“看他身上那血…乖乖,这是经历了啥?怕是遇上大家伙了吧?”
惊呼声、议论声、吸冷气的声音响成一片。
王福满闻讯快步赶来,看着那对鹿茸,连烟袋锅子都忘了点,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才砸吧着嘴,喃喃道:“…好家伙…你小子…真是阎王爷桌上抓供果——胆子忒肥了!这玩意都让你弄回来了?!”
他围着沉甸甸的背架转了两圈,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叹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没…没遇上啥麻烦吧?”他压低声音问,意有所指。
曹山林摇摇头,没细说熊的事情,只是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运气好,大队长。”
这时,倪丽珍也听到消息,疯了一样从她那小窝棚里跑出来。当她看到曹山林浑身血迹、衣衫破烂、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般的模样时,脸“唰”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直到跌跌撞撞冲到他跟前,颤抖着手上下摸索,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明显的伤口后,一直强忍的眼泪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也顾不得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死死抓着他冰凉沾血的胳膊,泣不成声。
曹山林看着她吓坏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想抬手拍拍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脱力和后怕,也在微微颤抖。
他只能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尽可能轻松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
“没事了…看,好东西…够咱…盖房子…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