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来!”嘉靖皇帝精神一振。他对沈沧澜这个屡创奇迹的年轻臣子,始终抱有一份特别的关注。
内侍将厚厚的一叠奏章呈上御案。嘉靖皇帝迅速翻阅,起初面色凝重,随着阅读深入,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手指不时在那些具体的数字上敲击。
赵文华见状,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出言道:“陛下,沈沧澜乃海事利益攸关之人,其言难免夸大……”
嘉靖皇帝抬手止住他,目光扫过群臣,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语调:“沈沧澜与戚继光在这奏章里,给朕算了一笔账。”
他拿起奏章:“去岁,月港及东南沿海各市舶司,共征收海关税银,一百八十五万七千两。今年,仅前八个月,已收税银一百五十万两,预计全年可达二百三十万两以上。此乃实打实入库之银,非虚言。”
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个数字,远超许多人的想象。
嘉靖继续道:“他们献策,名曰‘以海饷辽’。奏请自明年始,每年从海关税银中,固定划拨至少一百五十万两,专款专用,直接解送辽东,充作军费。并承诺,若朝廷全力支持海疆稳固,三年内,此专饷数额可增至每年二百万两以上!”
“二百万两!”群臣哗然。这几乎相当于北方数个军镇的年费总和!
“此外,”嘉靖皇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旧港华商感念朝廷开海之恩,愿预缴未来三年部分关税,计银六十万两,可即刻解送入库,以应辽东之急!而开辟通往暹罗、占城之新航线,预计每年又可新增税银不下三十万两!”
他放下奏章,目光如电,看向赵文华:“赵卿,若依你之策,收缩海防,抽调水师。朕问你,这每年稳定增长近二百万两的税银从何而来?那华商预缴的六十万两急饷从何而来?那未来可能源源不断从海上流入太仓的银子,又从何而来?”
赵文华额头沁出细汗,他完全没料到沈沧澜会抛出如此具体、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数据和方案。“陛下……海上之利,虚无缥缈,恐难持久……且水师……”
“水师如何?”英国公张溶终于找到机会,洪声开口,“陛下!戚继光在奏章中言明,水师将士乃专为海战所练,熟悉风涛,擅使舟舰火炮。若强行调其北上为步卒,无异于驱鱼上山,令虎入河,非但不能增强陆师,反而折损精锐,毁我海上长城!一旦海疆有失,商路断绝,则每年二百万两之饷立成画饼!届时北虏未平,海波又起,朝廷将何以应对?”
他环视群臣,语气沉痛:“诸位同僚!北虏之患在眼前,然海事之利在长远!沈沧澜、戚继光所献‘以海饷辽’之策,乃是兼固北疆与海疆的两全之法!以海上之利,养北边之兵,既解燃眉之急,又开万世之利!若为省一时之费而自断臂膀,岂非愚蠢至极?”
朝堂之上,形势瞬间逆转。原本支持赵文华的官员,在实实在在的银子和清晰的利弊分析面前,也开始动摇。
嘉靖皇帝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沈沧澜、戚继光所奏,深谋远虑,老成谋国。‘以海饷辽’之策,准奏!自明年始,每年从海关税银中划拨一百五十万两,专饷辽东!旧港华商预缴之六十万两,着即解送户部,拨付辽东!东南水师,乃国家海上屏障,一兵一舰,不得轻动!着令沈沧澜、戚继光,用心经营海防,拓展商路,确保饷源不绝!”
“陛下圣明!”英国公及一众支持开海的官员齐声高呼。
赵文华面色灰败,低头不语。他知道,在这一回合的较量中,他已一败涂地。
月港,捷报传来。
“赢了!我们赢了!”郑经从快船上跳下,一路狂奔到总督行辕,兴奋地大喊,“朝廷准了‘以海饷辽’之策!水师保住了!咱们的海关银子,以后名正言顺可以留下大部分了!”
行辕内外,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水师将士、市舶司官吏、码头工人、各地商贾,无不欢欣鼓舞。
沈沧澜与戚继光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更深沉的决心。
“这只是第一步。”沈沧澜对围拢过来的众人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朝廷给了我们信任,也给了我们更大的压力。每年一百五十万两的专饷,必须按时足额送达辽东!这意味着,我们的商路必须更畅通,我们的水师必须更精锐,我们的管理必须更高效!诸位,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海风吹拂,月港的旗帜猎猎作响。北方的烽烟并未散去,但东南海疆,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智慧,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略空间。以海养海,以海饷辽的大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