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深知这位老董事的话代表了评议会内部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公司的根本是利润,而不是无休止的战争。
“……你们认为,该让步到什么程度?”科恩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巴达维亚方面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数日后,一份由科恩总督亲自签署的正式函件被快船送至旧港,交到郑经手中。函件中,荷兰东印度公司首次以相对委婉的措辞,承认“可能存在个别雇员行为不当”,并表示将“内部彻查”,承诺“加强对贸易船只的监管,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更重要的是,函件中明确表示,愿意在“相互尊重、平等互利”的基础上,与大明就“商船安全通行及公平贸易”事宜,达成一项“临时协定”。
“临时协定?”郑经看着函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总算肯低头了。”他立刻将消息传回月港。
月港行辕内,沈沧澜、戚继光、海鬼张等人齐聚。
“荷兰人服软了。”沈沧澜将郑经的信函传给众人,“他们虽未完全承认,但承诺加强监管,等于变相默认了此事。更重要的是,他们同意就商船安全通行和公平贸易达成临时协定。这是我们一直争取的目标。”
戚继光抚须道:“此乃以威促和之效。然‘临时’二字,说明其心未甘,只是权宜之计。”
海鬼张哼了一声:“管他临时不临时,能逼得红毛鬼签这城下之盟,就是咱们的胜利!这下,咱们的商船在南洋总算能稍微喘口气了!”
“前辈说得对,但戚将军的顾虑也在理。”沈沧澜沉声道,“协定必须签,而且要尽快签,以此向朝野展示我们开海的成果,堵住赵文华等辈之口。但签了之后,武备绝不能松懈!荷兰人退缩,是因为我们展示了力量和决心。唯有始终保持强大,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与和平!”
谈判在旧港紧锣密鼓地重新开启。这一次,荷兰使者的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经过数轮艰苦的磋商,双方最终达成了一份名为《明荷南洋暂定事宜》的临时协定。协定核心内容包括:双方商船在对方已知据点(如大明之旧港、荷兰之巴达维亚等)可进行有限度的补给和贸易;荷兰东印度公司承诺约束其船只及雇员,不得袭扰大明商船及侨民;大明水师承诺不对荷兰合法商船进行攻击;双方设立联络机制,处理可能发生的海上纠纷。
尽管这只是一份范围有限、效力暂时的协定,远未达到沈沧澜最初设想的“自由通商”目标,但其意义却非同小可。这是自西洋势力东来以来,东方帝国首次通过外交与武力结合的方式,迫使西方殖民公司在一份相对平等的文件上签字。消息传回月港,港口内一片欢腾,压抑许久的气氛终于得到了释放。
然而,就在月港上下为这份来之不易的协定欢欣鼓舞时,一艘来自北方的官船悄然抵达,带来了京城的最新消息。
英国公张惟贤的密使再次秘密会见了沈沧澜。
“沈总督,恭喜南洋暂获安定。”密使先是客套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神色凝重,“然京中局势,依然复杂。赵文华等人虽暂时消停,但其党羽仍在暗中活动。更值得注意的是,近有辽东急报,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势力渐涨,屡屡犯边,朝廷注意力恐将北移。国公爷让在下提醒总督,南洋局面来之不易,需善加维护,更要未雨绸缪。朝廷资源有限,北疆若有大变,恐难再如以往般全力支持东南海事……”
送走密使,沈沧澜独自站在海图前,久久不语。北方的阴云,似乎比南洋的风暴更加迫近。他知道,南洋的暂时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歇。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