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炭火无声。
朱翊钧翻阅着冯保刚刚呈上密奏,眉头渐锁。冯保垂手侍立,眼角余光小心观察皇帝神色。
“冯大伴,”朱翊钧放下奏本,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这奏疏说王守敬在东南排除异己、罗织罪名,甚至暗示他与英国公张惟贤勾结,欲借清查之名掌控东南兵权……可有实据?”
冯保扑通跪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惶恐:“老奴不敢妄言!然王制台赴任后,先拘卫所军官,再捕地方商贾,如今更将矛头指向南京守备……东南官场已是人人自危。老奴远在京师,本不该妄加揣测,但恐其办案操切,有伤国体,更忧其……其心难测啊!”
他重重叩首:“皇上明鉴!田义镇守南京多年,纵有小过,岂会行通倭之事?此必是王守敬为立威构陷!老奴恳请皇上暂缓决断,另派重臣核查,以免……冤屈忠良!”
朱翊钧凝视着伏地老太监,指尖轻敲紫檀桌面。暖阁里只闻炭火噼啪。
便在此时,司礼监随堂太监在门外急报:“皇爷,浙直总督王守敬六百里加急奏本到!司礼监不敢耽搁,特呈御览!”
冯保身子几不可察一颤。
朱翊钧目光微动:“呈上来。”
厚厚奏匣开启,朱翊钧取出奏本缓缓翻阅。起初神色平静,越看脸色越沉,最终猛地合上奏本,重重拍在案上!
“好!好一个田义!好一个‘孝敬老祖宗’!”皇帝声音冰寒刺骨,目光如利剑射向冯保,“冯大伴,你可知王守敬这奏本里,写了什么?”
冯保冷汗涔涔:“老奴……不知。”
“不知?”朱翊钧冷笑,“陈万利亲笔账册,记载五年间送往南京守备府白银八十万两!周廷玉交出田义手书七封,皆是为万利号遮掩罪证!更有通倭海商徐海麾下小头目供认,劫掠漕船皆按万利号指示行事!”他声音陡然拔高,“人证物证链俱全,冯保,你还有何话说!”
冯保以头抢地,嘶声道:“皇爷!此皆王守敬伪造证供构陷田义!老奴愿以性命担保,田义绝不会通倭!定是王守敬与张惟贤勾结,欲铲除异己……”
“住口!”朱翊钧厉声打断,“到了此刻,你还敢狡辩!”他拿起王守敬奏本掷到冯保面前,“你自己看!田义给陈万利密信中提到‘京中老祖宗亦知此事’,这老祖宗,说的可是你!”
冯保拾起奏本,双手剧颤,面如死灰。
朱翊钧站起身,俯视脚下老奴,语气森冷:“朕念你侍奉多年,前次李伟案已是网开一面。不想你竟变本加厉,纵容党羽通倭祸国!冯保,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爷!老奴冤……”冯保还欲分辨。
“滚出去!”朱翊钧拂袖背身,“即刻起,你就在司礼监值房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