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这人穿着破烂的船长服,一只眼睛浑浊不堪,另一只眼睛却闪烁着诡异的绿光。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露出的手背上有着明显的尸斑。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死气和血腥味。
“路资。”船长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指了指固定在船头的一个黑色金属锚。那锚的顶端嵌着一颗灰蒙蒙的珠子,珠子表面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面孔在挣扎哭嚎。
“聚魂珠”。木灵逍嗤笑一声,看也不看孟青云,随手从腰间一个皮袋里掏出一团模糊的、发出微弱惨叫的光团,直接按进了聚魂珠。珠子光芒一闪,将那光团吞噬。
孟青云认得出来,那是一个被强行剥离、尚未消散的生魂。这木灵逍果然狠毒,早有准备。
船长的独眼转向孟青云。
孟青云沉默。他做不到随意抽取无辜者的生魂。但他记得登船前,有个鬼祟的身影一直尾随他们,眼神不善,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不远处迷雾中一个试图隐藏身形的修士。那修士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被孟青云金丹期的气势一压,顿时动弹不得,脸上露出惊恐。
孟青云没有犹豫。“小金”短剑发出一声低鸣,一道幽蓝金芒闪过,那修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眉心便多了一个血洞。
孟青云伸手虚抓,一股吸力从他掌心发出,将那修士刚刚离体、还带着茫然和怨恨的生魂强行拘束过来,投入聚魂珠中。
珠子再次闪烁,吞噬了这缕生魂。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甚至有些冷酷。木灵逍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一丝讥讽,似乎在看孟青云“故作姿态”后的妥协。
船长王不惑那只有尸斑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侧开身,让出了通往船舱的路。
“此船曾是东南海运一霸游鸣商会的海运船,运输行商物资为主,却在三年前的一次迷雾事件中诡异消失,大半年后再次出现,就成为了现在的‘鬼哭船’。”木灵子在一旁出声,好似给孟青云介绍,“据活着下来的修士介绍,此船专门往返于人间与「黄泉洞天」之间,幸存下来便会在洞天遗迹获得莫大的造化。”
孟青云听着木灵逍的话,心中默默记下。船,缓缓开动了。它无声无息地滑入浓雾,外面的景象彻底消失,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和那无处不在的、低低的哭泣声。
孟青云找了个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实则全力戒备。木灵逍则在另一边坐下,同样闭目,不知在想什么。
航行了一段时间,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颜色也逐渐变得昏黄。那哭声似乎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悲伤,夹杂着许多模糊的呓语和嘶吼。
孟青云忽然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在船上,但身边的木灵逍不见了。甲板上多了一些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它们无声地走动着,对孟青云视若无睹。
“影子乘客……难不成这些影子有危险?”孟青云想起老鬼的话,心头一凛,紧守心神。
就在这时,一片特别浓郁的黄雾扑面而来,瞬间将他笼罩。
孟青云只觉得头脑一昏,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他发现自己站在京城孟府废墟之中,四周火光冲天。父亲、母亲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然后,他看到了卢秉昭、卢妃,他们惊恐地后退,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小金”剑自动飞出,将他们斩成碎片!血溅了他一身。
场景再变。他冲进了皇宫,皇帝在他脚下哀求,他一剑刺下!小师弟周玄策冲过来拦他,哭着喊他“青云师兄”,他却狞笑着,一掌拍碎了他的天灵盖!
最后,他回到了白云观。师父白云道长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大师兄明心、澄心、桃月……所有同门都惊恐地看着他。他像疯了一样,挥舞着“小金”,剑光过后,遍地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他甚至看到自己在抽取他们的魂魄炼化!
“不——!”孟青云内心在嘶吼,他知道这是幻境,但这景象太真实,太可怕,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幻境中那陶谦的怨念和魔煞残留的影响被无限放大,冲击着他的心神。
就在他几乎要沉沦在这无尽恐惧和自责中时,丹田内的混沌金丹猛地一震!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全身。
是了!幻境!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他立刻默运《静心神咒》,同时《养魂蕴灵诀》也自行运转,稳固震荡即将溃散的神魂。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道门静心法咒的力量虽然平和,却如同定海神针,让他疯狂的心绪逐渐平复。那些恐怖的幻象依旧存在,但对他心神的影响开始减弱。
他意识到,这黄泉迷雾能挖掘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执念,加以扭曲放大。《静心神咒》正是抵御这种外邪侵扰的克星,而《养魂蕴灵诀》则强固本源,不让神魂被动摇。
同时,他也感觉到,这迷雾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又阴冷的能量正在不断侵蚀他的肉身和灵力。这力量?不似平常的阴气。难不成是来自黄泉的阴煞之力?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九劫不灭体》!玄阴子给的残卷,需要引极端能量入体淬炼。这黄泉阴煞,算不算一种极端能量?
虽然残卷里没明确说可以用阴煞,但原理相通!都是借助外力打磨己身!
风险极大,阴煞入体,稍有不慎就可能损伤经脉,甚至污染金丹。但若是成功……或许能借此突破炼体瓶颈,更能趁机吸收这迷雾力量,反客为主!
拼了!
孟青云一咬牙,一边维持《静心神咒》守住灵台清明,一边小心翼翼地按照《九劫不灭体》第二重“毒煞淬脉”的法门,尝试引导一丝黄泉阴煞之力,纳入经脉!
“嗤——”
那丝阴煞之力刚进入经脉,就如同烧红的烙铁捅进了冰水!极致的阴寒伴随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怨念冲击,瞬间让那段经脉剧痛抽搐,几乎要碎裂!
孟青云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强行稳住心神,以混沌金丹之力包裹住那丝狂暴的阴煞,按照炼体法门,艰难地引导它沿着特定路线运行,淬炼经脉,打磨肉身。
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千刀万剐。但他的经脉经过之前的淬炼,本就比同阶坚韧得多,混沌之力更是能缓慢中和化解阴煞中的狂暴怨念。
渐渐地,那丝被驯服的阴煞之力融入经脉,他感觉到那段经脉似乎变得更加坚韧,对阴寒力量的抗性也增强了一分。
有效!
孟青云精神一振,忍住剧痛,开始更大胆地吸收周围的黄泉阴煞。
迷雾依旧,幻象仍在耳边嘶吼,但已经无法再撼动他的心神。他一边念诵静心神咒,一边运转炼体法门,将致命的黄泉阴煞,变成了淬炼自身的工具。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对面,木灵逍也被黄雾笼罩,身体微微颤抖,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显然也陷入了自身的幻境之中。
而在这片昏黄的迷雾深处,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船上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