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子那一盆冷水,浇得孟青云透心凉,却也让他从一种焦躁的、被命运推着走的盲目中清醒过来。
三人不再犹豫,认准西北方向,开始了一段相对谨慎的旅程。他们避开大路和城镇,专挑荒僻的山野、古老的林地而行。玄阴子神识强大,往往能提前避开强大的魔物或巡逻的队伍。孟青云则开始有意识地运用自己灵魔双修的感知,体会着这片大陆能量流动的细微差别,尝试分辨哪些地方可能孕育灵材,哪些地方又可能汇聚魔元。
如此行进了十余日,一路风餐露宿,但也算有惊无险。期间孟青云甚至凭借敏锐的感知,在一处幽暗的峡谷裂缝中,采集到了几株适应了魔气环境却依旧保有纯净灵气的“暗影草”,算是聊胜于无的收获,只能小心地用布包好揣在怀里,更凸显了拥有储物法器的迫切。
这一日,三人进入了一片绵延起伏的古老山脉。这里的山石呈现出一种暗红色,植被稀疏,给人一种荒凉枯寂之感。空气中的能量也格外稀薄紊乱,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
正行走间,飞在前方略高处的玄阴子忽然“咦”了一声,身形一顿,落了下来。
“怎么了前辈?”孟青云立刻警惕地四下张望。
“有点意思……”玄阴子眯着眼,仔细感知着周围,手指微微掐动,“这地方的能量流向……有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感,像是……被某种力量轻轻拨动过。”
他翻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满了复杂符文的罗盘,将一丝法力注入其中,罗盘上的指针开始微微震颤,表面的符文依次亮起微弱的光芒,并不指向固定方向,而是以一种奇异的规律不断偏转。
“这是‘定星盘’,对阵法波动最为敏感。”玄阴子一边解释,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罗盘的变化,“此地果然有古怪,有一个极其高明的隐匿阵法,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老夫对阵道略有研究,加之这阵法年代久远或许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纰漏,根本察觉不到。”
孟青云和伊莎贝尔都屏息看着。孟青云更是心中好奇,阵法之道,他只在镇异司卷宗里见过粗略记载,白云道长于此道并不擅长,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施展阵法手段。
只见玄阴子手持罗盘,脚下踏着玄奥的步法,时而前行,时而后退,时而向左绕行数步,时而又在原地停留许久,推算着什么。他眉头紧锁,口中不时低声念叨着“乾位虚浮”、“坎水隐而不发”、“巽风之眼在此”之类孟青云听不懂的术语。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玄阴子终于在一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光秃秃的暗红色山壁前停住了脚步。他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找到了!这阵法虽高明,但布阵之人似乎……布阵时有些匆忙?此处便是阵法的一处薄弱节点,也是生机流转之所。”
他收起罗盘,对孟青云二人道:“退后些。”
只见玄阴子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抹极其凝练的乌光,带着一种破法、解构的奇异韵味。他对着山壁上一处肉眼看来毫无异常的地方,轻轻点去。
指尖落下,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面山壁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般,荡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涟漪中心,渐渐浮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模糊不清的光晕入口。一股精纯的灵气,顿时从入口处弥漫而出,让精神一直紧绷的三人都是精神一振!
“走!”玄阴子低喝一声,当先迈入光晕。孟青云和伊莎贝尔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穿过光晕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阵法之外,是荒凉枯寂的暗红山脉。阵法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只见天空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蔚蓝色,飘着几缕白云,阳光温暖而不炽烈。脚下是青翠柔软的草地,不远处有潺潺流水声传来,放眼望去,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隐约点缀在葱郁的林木之间,虽然规模不大,却布局精巧,充满了一种东方园林的雅致韵味。这里的灵气浓度远超外界,虽然依旧能感觉到一丝西方大陆特有的驳杂底色,但主体是纯正平和的东方灵气,呼吸之间令人心旷神怡。
“这……这是……”孟青云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只能算是一处最小的‘小洞天’或者‘秘窟’。”玄阴子打量着四周,眼中也有一丝好奇,“看这布置风格,确是东方修士无疑。而且此地灵气源头在地下,应是一条不小的灵脉支脉被引了上来。有意思,一个东方修士,不远万里跑到这西方蛮荒之地,找到这么一条灵脉,布下阵法隐匿,开辟这么一处小洞天,所图为何?仅仅是为了归隐?”
事出反常必有妖。三人都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寻。
洞天范围并不大,很快他们就穿过一片竹林,看到了一栋雅致的竹楼。竹楼门扉轻掩,周围静悄悄的,似乎并无人在。
“有人吗?晚辈三人误入宝地,还请主人现身一见。”孟青云运起一丝法力,朗声问道,声音在清幽的洞天里回荡。
无人应答。
玄阴子神识早已扫过:“竹楼内有微弱的生命气息,但……很奇特,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定境,又像是……油尽灯枯前的沉寂。”
他示意一下,率先推开了竹楼的门。
竹楼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的是云山雾绕的仙家景象,笔法超然。而在那蒲团之上,赫然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早已褪色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是月白色的道袍,长发披散,面容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五官端正,此刻却闭目不动,脸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如同石质般的灰气,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在他的身前,摆放着几件东西,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旧的储物袋,一枚玉简,还有……半块残缺的、非金非石的令牌!
那令牌的材质和上面模糊的符文,让孟青云瞳孔猛地一缩——竟与那半块镇魂令颇为相似!只是符文有所不同,似乎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这是……元婴修士?”玄阴子感知着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判断道,“而且已是元婴后期,但……他的状态很奇怪,并非正常的入定,更像是……以某种秘法将自己的一切生机、魂力都锁死在了体内最深处,抵御着什么东西,但也因此陷入了近乎永恒的沉寂。”
竹楼内,寂静无声。蒲团上的道人仿佛早已与这方小洞天融为一体,化为了一尊石像。唯有那微弱到极致、仿佛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证明着他尚未彻底湮灭。
玄阴子目光锐利,仔细探查着道人的状态,眉头越皱越紧:“好精妙的自我封印术!并非简单的闭死关,而是将毕生修为、魂灵本源乃至一点真灵,全都锁死在了紫府元婴之内,以对抗某种外来的侵蚀……同时,似乎也在对抗元婴寿元将尽的大限。这般手段,非阵法与神魂造诣皆臻化境者不能为。看来,外面的阵法并非仓促或有瑕疵,而是他故意留下的一线生机之门,盼有缘人能发现,否则此地将永世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