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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灰烬微光?女巫意(1 / 2)

灰烬平原,并非如其名那般只有死寂荒芜的焦土。在平原东北角的边缘,毗邻着一片倔强地苍翠、被称为“低语森林”的山地,坐落着名为“溪木村”的小小村落。村子依山傍水,一条澄澈如镜的溪流蜿蜒穿过,滋养着两岸的农田和果林。相比于平原腹地那些正被“黑死疮”的恐怖阴影所笼罩的城邦,溪木村暂时还保有着一份难得的宁静。

这份宁静,很大程度上源于它的偏僻闭塞。信仰光明神的圣殿骑士与宣扬黑暗教义的牧师们很少光顾这个产出贫瘠的小地方,使得村民们得以遵循着一套古老质朴的、融合了对自然敬畏和祖先崇拜的生存法则。当然,他们也听闻了平原上蔓延的可怕瘟疫,恐惧如同冬季的寒雾,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个人的心底。村口设置了简陋的岗哨,严禁任何外来者进入,村民们也尽可能减少外出,祈祷着那黑色的死亡能够绕过他们的家园。

在这个被恐惧悄然侵蚀的村庄里,却生活着一个感觉不到太多寒意的女孩。

她叫艾拉,今年刚满十二岁。拥有一头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色长发和一双……无法映照世间色彩的、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的蓝色眼眸。艾拉自出生起便看不见。她的世界没有形状,没有光影,没有远方,只有声音、气味、触感和那份源自内心的纯净想象。

正因为看不见,她的心仿佛被一层柔软的光明包裹着。她“觉得”世界是温暖的。溪流潺潺的声音是鱼儿在唱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是森林在低语,母亲揉面时哼唱的古老歌谣是世上最动听的旋律,父亲从田间归来时身上带着的泥土和青草气息,是她最安心的味道。她不知道什么是战争的伤疤,什么是贪婪的嘴脸,什么是因信仰不同而滋生的仇恨。她感受到的,是村民们对她不自觉的温柔——路过她家门时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她摸索着行走时悄悄移开障碍物的手,还有那些塞进她小篮子里的、最新鲜的浆果或面包。

村民们并非都是圣人,他们也有争吵、算计和私心。但在艾拉面前,仿佛有一种无言的约定,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收敛起那些不那么美好的部分,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这个活在黑暗中的女孩。或许,守护她心中的那片光明,也是守护他们自己内心深处对善良的最后一点坚持。

艾拉的家住在村子靠近森林的一头。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在天气晴好的午后,挎着一个小藤篮,拄着父亲为她削制的光滑木杖,沿着那条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独自进入低语森林的边缘地带,去采集一些甜美的野草莓、覆盆子,或者捡拾一些落地的干柴。

这条小路,会经过村庄最深处,靠近森林阴影的两间几乎被藤蔓和灌木完全掩盖的低矮木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那里面住着两位“女巫”。

在溪木村乃至整个曼兰大陆的主流认知里,“女巫”是一个带着禁忌和恐惧色彩的词汇。她们不信奉光明神,也不皈依黑暗之神,她们似乎与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自然力量沟通,使用草药、符文和一些看起来神秘莫测的手段。光明圣殿视她们为异端,需要净化;黑暗教廷则试图招揽或吞噬她们的力量。在大多数地方,女巫的命运往往是被绑在火刑柱上。

但在溪木村,情况有些特殊。村民们对这两位年迈的女巫,感情复杂。他们畏惧她们,因为那些关于女巫会诅咒人、会与魔鬼交易的流言早已深入人心;他们也需要她们,因为当有人患上圣殿牧师束手无策的怪病,或者被毒虫咬伤、牲畜莫名死亡时,偷偷放在女巫门前的些许粮食或布匹,往往能换来一些不起眼的、却真的有效的草药或指点。

于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形成了。村民们默契地与女巫的住处保持距离,从不主动交谈,甚至在公开场合还会附和着谴责几句“邪恶的女巫”。但私下里,又默许她们的存在,并在走投无路时,进行着这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交易。两位女巫也深居简出,从不主动与村民接触,只是照料着屋后那片生机勃勃、种满了奇异植物的药圃。

艾拉是唯一一个会“正常”经过她们门前的人。因为她看不见,所以她对“女巫”没有概念,也不知道村民们对那两间屋子的避讳。她只知道,每次她拄着木杖,“哒、哒、哒”地敲击着小路的石子,经过那两间安静的屋子时,常常会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混合了各种草药和花朵的清香。有时,她甚至会停下来,轻轻嗅着空气,小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起初,屋子里的两位老妇人——格温和莫德,对于这个频繁路过的小盲女保持着警惕和沉默。但时间久了,看着她每次都是那么安静、快乐地经过,从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朝屋子扔石头或者叫骂,她们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放松了。

有一天,艾拉不小心被一根凸起的树根绊倒,膝盖磕破了,篮子里的野草莓也撒了一地。她疼得坐在地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深色粗布长裙、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温和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轻声问:“孩子,摔疼了?”

艾拉听到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望”向声音来源。

莫德看着她糊满泥土和泪水的小脸,以及膝盖上渗血的伤口,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用蜂蜜和几种止血消炎草药调成的药膏。她小心翼翼地帮艾拉清理伤口,涂上药膏。药膏清亮凉爽,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

“谢谢您,夫人。”艾拉小声说道,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很轻柔,“您真好闻,像森林里的薄荷和甘菊。”

莫德愣了一下,看着女孩毫无焦距却纯净无比的双眼,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几乎早已遗忘的笑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用“好闻”来形容她们了。

“以后小心点,孩子。”莫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她帮艾拉捡起散落的草莓,放回篮子里,然后默默退回屋里,关上了门。

从那天起,艾拉和两位女巫之间,建立起一种奇特而温暖的默契。

艾拉每次经过时,会稍微放慢脚步。有时,她会发现门前的石阶上,放着一小束还带着露水的、香气特别的野花,是莫德清晨采集的;有时,会是一小包用叶子包好的、甜滋滋的野生蜂蜜,格温擅长寻找蜂巢;有时,甚至是一两个雕刻粗糙却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小木鸟或小松鼠,那是格温闲来无事刻的。

艾拉会开心地收下这些礼物,她会把花束带回家插在清水里,让满屋生香;她会把蜂蜜小心地舔食干净,然后把叶子珍藏起来;她会摩挲着那些小木雕,用手指“看”遍每一个细节,想象着它们的样子。作为回报,艾拉有时会把自己采集到的最红最大的草莓,或者母亲烤的、格外香甜的小饼干,小心翼翼地放在女巫门前的石阶上。

她们从不交谈。但一种无声的友谊,通过这些细微的馈赠,在两个被世界边缘化的孤独灵魂之间悄然流淌。艾拉觉得,住在森林边的两位“安静的夫人”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之一。而格温和莫德,则从艾拉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不带任何偏见与恐惧的纯粹善意,这仿佛一道微光,照亮了她们晦暗孤寂的晚年生活。

然而,灰烬平原的瘟疫,终究还是如同无声的潮水,漫过了溪木村用恐惧构筑的脆弱堤坝。

最先倒下的,是村口负责警戒的壮汉巴顿。他发起高烧,胸口出现可怕的黑色脓疮,痛苦地呻吟着。恐慌如同野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庄。人们紧闭门窗,试图将死神挡在外面,但绝望的气息却无孔不入。

村长试图派人去最近的、拥有光明神神殿的镇子求救,但派出去的人一去不回,也不知道是死在了路上,还是根本没能进入同样被瘟疫封锁的镇子。

圣殿没有来,黑暗教廷更没有踪影。溪木村,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只能独自在瘟疫的魔爪下瑟瑟发抖。

不断有人倒下。哭泣声、哀嚎声、绝望的祈祷声取代了往日的鸡犬相闻。美丽的溪流似乎也变得浑浊,带着死亡的气息。

艾拉的父亲也病倒了。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紧紧抱着艾拉,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她。艾拉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听到村子里弥漫的悲伤和恐惧,能闻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她心中的那片光明世界,第一次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她感到害怕,紧紧地依偎在母亲怀里。

“妈妈……爸爸会好起来吗?”艾拉小声问,声音带着哭腔。

母亲哽咽着,无法回答。

就在整个村庄陷入绝望的深渊,几乎要放弃挣扎时——

那两间位于村子最深处的、几乎被遗忘的木屋的门,在被暮色笼罩的时刻,缓缓打开了。

格温和莫德走了出来。她们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旧裙子,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格温挎着一个巨大的草药筐,里面装满了各种晒干的或新鲜的奇异植物;莫德则抱着几个陶罐和一个古旧的、刻着符文的石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