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顿时散开时,赵翠兰恶狠狠地剜了苏糖一眼,那眼神差点让她以为自己是砧板上的肉。苏糖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往草棚走,泥墙上 “深挖洞,广积粮” 的标语红得瘆人。
草棚角落的阴影里蜷着个小小的人影,薄得像张被揉皱的草纸。孩子的褂子是用化肥袋改的,“碳酸氢铵” 的字样还印在背上,补丁摞着补丁,依稀能辨出蓝布头是王铁柱旧裤衩裁的。脚上趿着双露趾布鞋,大脚趾沾着泥,指甲缝里嵌着麦壳。
听到脚步声,孩子本能地往稻草堆里缩了缩,嶙峋的肋骨在褂子下显出棱角,活像扣了块搓衣板。乱蓬蓬的头发里插着几根麦秸,颧骨凸得能挂油瓶,嘴角还沾着嚼碎的青麦浆。最扎眼的是脖颈那圈紫红勒痕 —— 上月赵翠兰用捆猪的麻绳把她拴在磨盘上,说是 “省得乱跑糟蹋粮食”。
“小宝!” 她扑过去时被麦芒扎了手,血珠渗进草编手链。孩子吓得浑身一颤,青麦穗从鸡爪似的手里散落。吞咽到一半的麦粒卡在喉头,瘦得皮包骨的脖颈上,喉结像颗滚动的玻璃珠。破褂子随动作掀起一角,露出腰侧溃烂的伤疤 —— 那是王秀芬用烧火钳烫的 “偷粮标记”。
“小宝,这麦穗还没熟,不能吃!” 苏糖焦急地说。
小宝却执拗地摇头:“麦穗哥哥说…… 他们还没长大…… 可是我饿……”
苏糖心里一阵酸楚,正要再说什么,晒谷场的铜哨声突然尖锐响起。生产队长周建国吆喝着让众人去仓库对账,赵翠兰恶狠狠地剜了苏糖一眼,带着王秀芬往公社办公室方向走去,嘴里还嘟囔着要 “反映敌特分子破坏生产”。
苏糖抱着小宝深一脚浅一脚往家挪。说是家,不过是生产队牲口棚隔壁的草窝子,秸秆混着黄泥糊的墙早被雨水泡酥了,西北角豁口拿王秀芬的破棉裤堵着,风一吹就露出棉絮里藏着的虱子卵。
路过河滩时,苏糖瞧见王秀芬往民兵队长兜里塞了把什么,油纸包的边角露出点麦粒金 —— 这年头能磨出白面的好麦种,够换三斤供销社的古巴糖。
回到草棚,土炕上还摊着昨夜的凉席,席子缝里卡着半粒嚼碎的麦麸。苏糖摸黑给小宝掖了掖露棉花的被角,孩子突然抓住她衣襟:
“娘,麦穗哥哥说... 说奶奶在往布袋里装太阳...”
苏糖突然愣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小宝,温柔地说道:
“小宝乖哦,娘去给你找点吃的,你先睡会儿哦。”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猛地涌上,瞬间将她吞噬。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
在这片混沌的空间里,苏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努力适应着黑暗,突然,她看到了一幅令人震惊的画面——十亩麦田在虚空中翻涌,麦浪滚滚,仿佛有生命一般。
而在麦田的中央,有一口古老的井台,井水倒映出的画面让苏糖浑身发冷。她看到赵翠兰和王秀芬半夜撬开仓库门,鬼鬼祟祟地往布袋子里装麦子。王秀芬更是不停地往粮袋里掺砂石,动作迅速而隐蔽。
更让苏糖心碎的是,她那短命的丈夫王铁柱,竟然正蹲在河边,与一个陌生人讨价还价。只见王铁柱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数字:“二十斤粮票?这野种好歹流着老王家的血……”
苏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和婆婆竟然会如此对待她和小宝。
“不!”
苏糖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睡梦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那间简陋的草棚之中。微弱的月光透过草棚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苏糖的心跳急速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低头看向床上的小宝,只见孩子的小脸通红,额头滚烫,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疼……麦穗哥哥扎我……”小宝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苏糖心中一紧,连忙将小宝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小宝别怕,妈妈在这儿呢。”
然而,小宝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嘴里依旧念叨着:“麦穗哥哥扎我……”
苏糖定睛一看,发现小宝的嘴角竟然泛着麦粒的白浆,那是他们今天吃的干粮。她的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