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尽的黑暗。
没有时间,没有声音,甚至没有“自我”这个概念的黑暗。
对于被囚禁于此的焱妃而言,这便是她世界的全部。那颗曾如烈日般骄傲的心,早已在数十年的消磨中,化作了一捧连风都吹不动的死灰。
活着,与死去,并无区别。
直到……那一道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这片永恒的死寂。
光芒之中,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穿着她记忆中燕国最流行的宫裙,在庭院里追逐着一只斑斓的蝴蝶。她笑得那般天真,那般烂漫,银铃般的笑声仿佛穿透了时空,穿透了这厚重的玄铁囚牢,清晰地在她耳畔响起。
“娘,你看,我抓到它了!”
轰!!!
焱妃那具早已麻木的身躯,猛地一颤。
那双死灰色的,甚至已经无法聚焦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太阳,瞬间被无尽的光与热所填满。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那张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却又带着那个男人影子的稚嫩脸庞。
是……她?
是那个在她腹中仅仅停留了十月,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世间,就被迫分离的……女儿?
月儿……
高月!
这个被她埋在神魂最深处,以为一生都只能在梦中呢喃的名字,此刻,却化作了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狠狠劈在了她早已枯萎的灵台之上!
“啊……”
一声沙哑、干涩,仿佛是两块朽木在摩擦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中艰难挤出。
她疯了一般地挣扎起来,身上那些贯穿了琵琶骨,铭刻着无数阴阳家禁制咒文的玄铁锁链,被她拽得哗啦作响,每一声,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
可她感觉不到。
她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灵魂,都已被那道光影彻底占据!
她伸出手,那只因为常年被吊缚而早已变形、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向着那片光芒,向着那个朝思暮想了近三十年的身影,摸索而去。
近了。
更近了。
她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女儿肌肤的温度,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然而,她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道光影。
没有触感,没有温度。
只有一片……虚无。
这致命的虚无,如同一盆来自九幽之下的冰水,将她瞬间燃起的希望,浇得一干二净。
随之而来的,是比囚禁三十年更甚千万倍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大痛苦!
“不……不——!!!”
凄厉的尖啸,第一次在这座死寂的囚牢中响起。
眼泪,早已在无尽的绝望中流干的眼泪,此刻竟重新凝聚,化作两行滚烫的血水,从她眼角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希望,又亲手将这希望捏碎?!
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伴随着极致的情感冲击,如山洪般决堤而出!
……
易水之畔,他握着她的手,指着天边的夕阳,说要为她建一座世上最美的宫殿,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太子妃。那时的他,眼中没有天下,只有她。
……
她腹部微隆,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新生命的悸动。他对腹中的孩子说,将来要教她习武,教她读书,要让她成为燕国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
画面陡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