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被浓郁的熏香所掩盖。
龙榻之上,嬴政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熟悉的宫殿穹顶。殿内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个宫人侍女。
只有一个身影,静静地侍立在床榻之侧。
江昊。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戎装,重新穿上了那件代表着太尉身份的玄色朝服,身姿笔挺如枪,神情平静如水,仿佛昨夜那场血腥的清洗与他毫无关系。
嬴政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陛下,龙体为重,还请静养。”江昊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不容置喙地将一个柔软的靠枕垫在了嬴政背后,让他能舒服地靠着。
嬴政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沙哑地问道:“外面……如何了?”
江昊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竹简,双手呈上。
嬴政抬起颤抖的手,接过竹简。
他缓缓展开,目光落在上面。
竹简上,是用朱砂写就的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
丞相李斯、御史大夫冯去疾、长信侯……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详细的罪状,以及一个冰冷的处置结果——“斩”、“抄家”、“下狱”。
长长的名单,几乎囊括了朝堂上三分之一的重臣!
嬴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知道,当他昨夜倒下的那一刻,这个年轻人一定会做些什么。
但他没有想到,江昊会做得如此彻底,如此干净利落!
这已经不是清洗了。
这是在将整个朝堂的骨架,敲碎了重塑!
而他,这位大秦帝国的皇帝,对此却一无所知,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嬴政死死地盯着江昊,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眸中,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有被拯救的感激,有对叛逆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架空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力。
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他就像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你以为看到了他的边界,他却总能展现出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体量。
他亲手将这头猛虎提拔到了太尉之位,本以为能用皇权这根锁链将他牢牢拴住,却不曾想,在最关键的时刻,这根锁链断了。
而挣脱了束缚的猛虎,并没有噬主,反而掉过头,为他咬死了所有狺狺狂吠的恶犬。
可然后呢?
没有了恶犬的威胁,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头已经品尝过权力滋味、无人可以制衡的猛虎?
良久,良久。
嬴政眼中的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沉的疲惫。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松开手,任由那卷写满了鲜血与死亡的竹简滑落。
“做得好。”
他看着江昊,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沙哑而干涩。
“朕……没有信错你。”
这句话,既是认可,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江昊躬身,神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嬴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随即,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摆了摆手。
“至于赵高……便交由太尉,全权处置吧。”
此言一出,江昊的眸子深处,才终于闪过一抹微光。
将赵高交给他处置,这不仅仅是一个命令,更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
一个代表着帝国阴影之下的那部分权力,从皇帝手中,实质性地,转移到了他的手中。
“臣,领旨。”
江昊再次躬身。
当他直起身,转身离开这座寂静的宫殿时,他的心中,想的却不再是那个即将面临他雷霆手段的赵高。
赵高,已经是一条死狗。
但这条死狗经营了一辈子的遗产——那张遍布七国、无孔不入的“罗网”,以及它所代表的无数杀手、密探、财富与秘密……
那,才是真正价值连城的战利品。
而现在,这些战利品,即将迎来它们的新主人。